货仓里的血腥味像是凝固在了衣服纤维里,怎么都散不掉。
回到新租下的大院,我让石柱和侯青立刻用石灰处理掉身上可能沾染的血迹,自己也反复搓洗着手,直到皮肤发红。
苏婉清看到我们平安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但敏锐地嗅到了那若有若无的血气,脸色白了白,什么都没问,默默去烧了热水。
徐渊检查了我们带回的、从那些打手身上搜刮来的几把还算完好的腰刀,点了点头:
漕帮寻常打手的装备,不算精良,但够用了!
韩墨则更关心后续:
漕帮死了人,还折了个小头目,绝不会善罢甘休!
刘三爷丢了面子,更要找回来!
我们接下来,要么立刻放弃这里远走高飞,要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
就得有让对方不敢轻易动手的底气。
远走高飞?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积累了初步的资金,难道又要回到之前那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
我不甘心!
“我们不能走。”我斩钉截铁,“但也不能坐等他们打上门。”
“大哥,你说怎么干?俺听你的!”石柱把胸口拍得砰砰响,刚才那一战让他气势更盛。
侯青也咬牙道:
对!
跟他们拼了!
咱们有神机铳……
“神机铳不能轻易动用。”我打断他,“那是最后的底牌,而且动静太大,一旦暴露,引来官府或者更多势力的觊觎,我们死得更快。”
地窖里陷入沉默!
是啊,神机铳是双刃剑。
“那怎么办?就靠这几把破刀?”侯青有些泄气。
徐渊沉吟片刻,看向我:
罗小子,当务之急,是尽快武装我们自己!不止是兵器,还有甲胄,哪怕是皮甲也好!另外,院子需要加固,设置陷阱!
我们人少,只能凭险据守,以精抗多。
武装,防御!
这是最实际的路子。
“钱不是问题。”我指了指地窖里那个装银子的木箱,“侯青,你明天就去办,想办法搞到一批弩,最好是军用的强弩,还有皮甲,数量越多越好。记住,要隐秘,分多次,从不同渠道入手。”
“明白!”侯青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徐老,院子的防御就交给您了。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开口。”
徐渊点头:“放心,老夫虽然残了条胳膊,布置些机关陷阱还不在话下。”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开始各自的行动!
侯青化身最精明的采购者,穿梭于河间镇各个阴暗的角落,用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陆陆续续搞来了十把保养尚可的军弩,两壶弩箭,还有二十多件新旧不一的皮甲。
徐渊则带着石柱,将院子的大门换成更厚重的硬木,内侧加装了粗大的门栓和抵门杠。院墙上插满了尖锐的竹签和碎瓷,墙根下挖了浅浅的陷坑,里面插着削尖的木刺。
窗户内侧都用木板加固,只留下狭窄的射击孔。
整个院子,被我们打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堡垒。
苏婉清也没闲着,她带着那名伤势痊愈的老兵,将我们所有的布料收集起来,熬制了一种据徐渊说能缓慢愈合伤口的草汁,浸泡后晾干,准备作为紧急包扎之用。
她还默默地将我们储备的干粮和清水检查了一遍,分门别类放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每个人都在忙碌,但眼神交汇时,都能看到彼此深处的紧张。
我们知道,漕帮的报复,就像悬在头顶的铡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这天晚上,韩墨找到了我!
他递给我一张粗糙的草图,上面画着一种结构奇特的、带有活动挡板的小型盾牌,旁边还标注了尺寸和木材要求。
“这是……”我疑惑地看着他。
“橹盾。”韩墨解释道,“边军小队接敌时常用,轻便,能有效格挡流矢和轻兵器劈砍,尤其适合巷战和院落防御。造价比铁盾低得多,找几个木匠就能做。”
我仔细看着草图,这玩意结构不复杂,但设计很巧妙,确实能弥补我们防护的不足。
“好东西!明天就让侯青去找人做!”
韩墨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
罗小友,光是防守,终究被动!
漕帮势大,我们耗不起!
得让他们……
怕!
怕?我看向他,“怎么让他们怕?再去杀他们几个人?”
“不。”韩墨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杀人立威,是最下乘的做法,除非能一击毙命,除掉刘三。”
“否则仇恨只会越结越深。我们要做的,是展示肌肉,是让他们觉得,动我们付出的代价,远超他们能得到的好处。”
他凑近一步,声音更低:
我们手里,不是有现成的东西吗?
我心中一动:
你是说……
神机铳?
“不完全是。”韩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神机铳不能轻易示人。但我们可以卖别的。”
“卖什么?”
“军弩,皮甲。”韩墨吐出四个字,“把我们多余的,卖出去,卖给需要的人,卖到能让漕帮注意到,却又查不到具体来源的地方。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仅能弄到盐和糖,还能弄到军械。一个有稳定渠道获取军械的势力,和一个只会制盐的肥羊,在别人眼里的分量,是截然不同的。”
我愣住了。韩墨这一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这不仅仅是武装自己,更是要借势,要营造一种神秘的背景!
让漕帮投鼠忌器!
风险很大。私自买卖军械是重罪,而且容易引火烧身。但收益也显而易见,如果操作得当,确实能极大震慑漕帮,为我们赢得喘息和发展的时间。
我看着韩墨,这个老狐狸,心思果然缜密狠辣。
“这事,需要绝对可靠的门路。”我沉声道。
“我来安排。”韩墨自信地说,“我在河间镇,还有些不起眼的关系。只是这利润……”
“利润你拿两成。”我直接开出条件,“但出了事,你自己扛。”
韩墨笑了笑,没有讨价还价:
成交!
第二天,侯青除了继续采购物资和监造橹盾,又多了一项隐秘任务——配合韩墨,将我们多余的五把军弩和十件皮甲,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散了出去。
消息像滴入水面的油,迅速在河间镇黑暗世界的底层扩散开来。
一股神秘的势力,不仅能提供顶级的私盐和白糖,还能搞到硬邦邦的军械!
这背景,顿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接连几天,院子外窥探的目光似乎少了许多。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反向笼罩向我们这片区域。
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漕帮刘三爷不是傻子,他一定会查,一定会试探。
但我们,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的肥羊了。
地窖里,我抚摸着冰冷的神机铳,看着角落里堆放的新造好的橹盾和擦拭干净的军弩,心中那股因为杀戮而产生的不适渐渐被一种沉冷的力量取代。
乱世求生,光有钱不够,还得有獠牙和硬壳。
现在,我们的獠牙和硬壳,正在一点点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