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琛再次陷入了那种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的囚笼状态,只能模糊地感觉到有人在他身上操作着,冰凉的凝胶涂抹在灼痛的伤口上,带来短暂的舒缓,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无力感吞噬。
一周的时间,在昏沉与偶尔清晰的剧痛中流逝。
当墨琛恢复意识、艰难地睁开眼时,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脸上那种奇怪的、紧绷而光滑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却发现手臂依然沉重无力。
他转动眼球,看向病房里所能看到的任何反光表面——不远处一台不锈钢仪器光滑的外壳,隐约映出了一张模糊的、苍白的脸。
没有绷带。
没有狰狞的伤疤。
那张脸……竟然真的和他记忆中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仿佛那场毁灭性的车祸,那三个月的地狱煎熬,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身体内部无处不在的、被强行修复后残留的隐痛,和喉咙里那依旧火烧火燎、无法发声的剧痛,都在残忍地提醒他——这不是梦。
博士做到了。
他“治好”了他,像修复一件瓷器一样修复了他的皮囊。
而这,只让墨琛感到更加的冰冷和恐惧。
那个面具男人,究竟想干什么?
没一会儿,门被推开,博士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脚步声轻快得近乎雀跃。
他径直走到床边,俯下身,几乎将戴着面具的脸凑到墨琛眼前,语气里充满了孩童展示得意作品般的炫耀。
“怎么样?我厉害吧,是不是和之前一模一样~”他的指尖隔空划过墨琛脸颊的轮廓,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瞧瞧这皮肤,光滑如新,连一丝瑕疵都没有。啧啧,完美!”
墨琛猛地闭上双眼,浓密的睫毛因极力压抑的厌恶而微微颤抖。
他拒绝给予任何反应,哪怕是愤怒的瞪视,他不想让这个变态得到丝毫满足。
可博士根本不在乎他的抗拒,甚至觉得这无声的反抗颇为有趣。
他直起身,语气变得悠然而充满深意,仿佛在预言一个必将实现的未来。
“别这样嘛,小七。你会感谢我的~”他轻笑一声,拍了拍手。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三个穿着白大褂、但脸色惨白如纸的医生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他们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甚至不敢抬头看博士一眼,身体微不可察地发抖,仿佛踏入的不是病房,而是刑场。
博士侧过身,随意地指了指床上的墨琛,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喏,交给你们了。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他顿了顿,面具孔洞后的目光扫过三个抖得更厉害的医生,声音骤然染上一丝冰冷的戏谑,“把他的嗓子恢复好,要恢复到原来的声音哦。不然……”
他拖长了语调,欣赏着那三个医生瞬间僵直的身体和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就把你们喂给我的一号小可爱~他最近正好有点挑食,需要点‘新鲜’的食材换换口味呢。”
“一号小可爱”这个称呼被他用亲昵的语气说出,却让那三个医生如同被冰水浇头,其中一人甚至腿软得差点跪下去。
他们显然知道那所谓的“小可爱”究竟是什么恐怖的存在。
“是!是!博士!我们一定尽力!一定尽力!”为首的医生几乎是哭着保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是尽力,”博士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残忍,“是必须。一个月,我要听到他开口说话,并且声音悦耳。明白吗?”
“明白!明白!必须完成!保证完成!”三个医生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恐惧已经彻底攫住了他们。
“很好。”博士似乎满意了,又转头看了一眼依旧紧闭双眼、但下颌线已紧绷到极致的墨琛,轻笑一声,“好好享受你的‘治疗’吧,我亲爱的七号。我很期待再次听到你的声音。”
说完,他哼着某种不成调的、诡异的曲子,心情颇佳地离开了病房,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修剪盆栽的指令。
门一关上,那三个医生几乎虚脱。
但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强忍着恐惧,哆哆嗦嗦地开始准备各种仪器和药剂,小心翼翼地靠近墨琛,开始进行声带检查。
冰凉的器械探入他的口腔,触碰他受损的喉部。
墨琛的身体本能地绷紧,。
他听到医生们低声交换着晦涩的医学术语,语气充满了焦虑和不确定。
“……损伤太严重了……”
“……强行修复的风险……”
“……博士的要求……”
“……一个月……一号……”
恐惧不仅笼罩着墨琛,也同样死死地扼着这三个可怜的医生。
博士不是在修复他,是在改造他。
将他这件“作品”修复得完美无缺,或许只是为了下一步更残酷的“游戏”或展示。
他的脸是第一步,他的声音是第二步。
接下来会是什么?
博士要把他“恢复”成什么样子?
又打算用这“完美”的皮囊和嗓音去做什么?
安安怎么样了?现在一点很伤心吧,好想他……
墨琛紧闭着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姜予安的脸庞。
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是否正被泪水淹没?
自己在那场连环车祸中“尸骨无存”地失踪,安安该多么绝望?
他会不会日夜不眠地寻找?
会不会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
想到爱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自己却被困在这里,连一声安慰都无法传递,墨琛便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好想再抱抱他,好想告诉他我还活着……
就在这时,那三个医生似乎已经匆忙商讨出了对策,尽管声音依旧发颤。
“……只能尝试生物凝胶联合神经电刺激再生了……”
“……风险极高,但可能是唯一能在期限内……”
“……准备手术室吧,需要最高规格的无菌环境和显微设备……”
墨琛感到病床被推动,轮子滚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头顶刺眼的荧光灯一盏盏掠过,晃得他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博士来到了走廊尽头一扇格外厚重的金属大门前。
门上没有任何编号,只有一个猩红色的、扭曲的“1”标记。
他熟练地通过虹膜和指纹验证,厚重的气密门“嗤”一声缓缓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光线幽暗的通道。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血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大型猛兽的腥臊气息扑面而来。
通道两侧不再是病房,而是一个个用特殊强化玻璃隔开的观察室。
大部分观察室都空着,但其中一两间的角落里,隐约能看到一团团模糊的、缓慢蠕动的巨大阴影,伴随着沉重的铁链拖曳声和粗重的喘息。
博士却像是回到了自家后花园般惬意,他甚至吹了声口哨。
“宝贝儿们~今天乖不乖啊?有没有想我?”他的声音在空旷幽深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尽头最大的那间观察室里,一双巨大的、在昏暗中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猛地亮起,锁定了通道入口的身影。
“吼——!!!”
一声低沉到足以让心脏共振的咆哮猛地响起,震得整个通道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博士却笑得更加开心,他快步走到那扇最大的观察窗前。
窗后的东西终于完全显现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是一个体型庞大到超乎想象的“生物”,它依稀还残留着些许人类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粗硬的、黑灰色的毛发,肌肉虬结膨胀到近乎畸形,指爪尖锐如刀,嘴上戴着特制的金属止咬器,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
粗大的合金锁链穿透了它的肩胛骨和四肢,将它牢牢固定在房间中央的金属柱上,但它每一次挣扎,都让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哎呀呀,火气还是这么大?”博士几乎将脸贴在了强化玻璃上,痴迷地看着那怪物每一次因愤怒而鼓动的肌肉和喷出的灼热白气。
“饿了吗?再等等……很快就有不听话的‘饲料’给你送来了。这次是三个哦,虽然瘦了点,但应该够你塞牙缝了?”
怪物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更加狂躁地撞击着锁链,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饥饿与疯狂的光芒。
博士享受着这纯粹的力量与野性展示,他看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平板,手指在上面滑动着。
“嗯……七号的声带修复手术开始了?真是无趣又必要的步骤。”他撇撇嘴,显然对过程本身不感兴趣,只期待结果。
他的手指又划过几个监控画面,最终停留在三号实验室。
画面里,那个少年依旧被束缚着,但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脸色苍白如纸。
“啧,三三还是太脆弱了,玩坏了可就不好办了。”他嘀咕着,似乎有些扫兴,“看来得加大四号的药量了……或者,去看看五号的精神干扰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像是挑选玩具一样,思考着下一个“游戏”对象,完全将正在接受高风险手术的墨琛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