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市府大楼高耸威严，花岗岩的墙面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副市长办公室内，袁天刚放下电话，眉宇间凝结着一层薄霜。
电话是灵境科技的周哲打来的，语气焦灼而困惑：项目规划选址那块原本谈妥的工业用地，在进入“用地预审”环节时，突然被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卡住了，理由是“需进一步论证区域产业布局协调性”。
门被轻轻敲响，姜如烟拿着一份文件夹走了进来。她步履依旧轻捷，但眼底的青色泄露了连日的奔波。
“袁市长，情况比周总电话里说的更复杂。”她将文件夹放在袁天面前，声音清晰平稳，“我上午去了自规局。负责此案的孙科长态度很含糊，只反复强调‘需要研究’。
我侧面了解了一下，昨天下午，钟市长的秘书李强，去过自规局王局长的办公室，谈了将近一个小时。”
“李强？”袁天眼神一冷。李强是钟晓亮的心腹，他的出现，往往代表着钟晓亮的意志。
“不止如此，”姜如烟翻开文件夹，指着其中一页，“鹏程国际领投的新材料产业园项目，环评报告上周就正式提交给市生态环境局了。
按常规流程，本周内应该组织专家评审会。但我刚才联系环评科，他们回复说负责初审的副科长‘临时出差’，报告‘需要补充一些非技术性说明’，评审会时间……待定。”
“非技术性说明？”袁天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理由找得可谓“巧妙”，既让你抓不到把柄，又足以让项目无限期拖延。
钟晓亮的手段，果然老辣阴柔，专挑这些市场化规则下的“程序关节”下手。
“还有，”姜如烟的声音低了一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回来时，在电梯口遇到综合二科的小刘，他跟我关系还行，偷偷告诉我，这两天政府内部的小道消息传得有点邪乎。
说您这次深圳招商签回来的项目，水分很大，很多是‘拉郎配’，为了政绩硬凑的数字。还说……鹏程国际背景神秘，突然砸重金到赤阳，恐怕……有您个人的利益牵扯在里面。”
袁天沉默着，手指在冰冷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办公室内异常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一下下，敲在紧绷的空气里。
无形的压力如同粘稠的胶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钟晓亮这一手，不仅卡项目，更要坏他的名声，釜底抽薪。
“知道了。”袁天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行动。小姜，两件事：
第一，以市招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名义，正式发函给自规局和生态环境局，要求他们书面说明灵境科技用地预审和新材料产业园环评评审延期的具体原因、法律依据以及明确的解决时限。措辞要规范，引用条款要精准。”
他眼中寒光一闪，“程序上的游戏，那就按程序规则，明着来。”
“第二，”他看向姜如烟，“你亲自去一趟灵境科技临时办公点，安抚周总。告诉他，用地问题，市政府高度重视，正在依法依规加速推进，请他务必保持信心。
同时，侧面了解一下，他们在接触过程中，除了自规局，还有没有遇到其他部门或个人的‘特别关照’？比如，有没有人暗示过他们‘换块地’或者‘找谁疏通’？”
姜如烟心领神会：“明白。我马上去办。”她迅速记下要点，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利落。
袁天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市府大院。几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入。他认得其中一辆，是市长钟晓亮的专车。
一场围绕百亿投资的无声绞杀，已然在这座森严的大楼里悄然展开。
他深吸一口气，秋日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味道。狭路相逢，他倒要看看，是钟晓亮那套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更硬，还是这浩浩荡荡的市场力量，和他手中紧握的规则之刃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