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东的分析像冰冷的雨水,浇灭了耿大壮部分的暴躁,却点燃了他另一种更深的焦虑。当陈山河那句“我准时到”的话音刚落,耿大壮猛地站了起来,厚重的身躯撞得木桌一晃。
“我不同意!”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血丝清晰可见,“山河!刘卫东他分析得天花乱坠,那是秀才的想法!咱们是干啥的?是刀口舔血的!他李宏伟是啥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你去他的地盘,那就是羊入虎口!”
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情绪激动:“是,缩着是憋屈!但那也比去送死强!咱们现在有钱有人有地盘,稳扎稳打不行吗?为啥非要冒这个险?他李宏伟要打,就让他来厂区打!老子陪他干!在咱们的地盘上,谁怕谁?!”
赵红梅被耿大壮的激动吓得往后缩了缩,胡小军也紧张地看着陈山河。
陈山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耿大壮,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刘卫东叹了口气,试图安抚:“大壮,你的担心我明白。但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我们现在看似安稳,但就像坐在火药桶上。李宏伟和可能存在的四爷联盟,就像两根点燃的引线……”
“那就把引线掐灭!在厂区掐灭!”耿大壮打断他,梗着脖子,“凭什么要咱们去他定的地方?这就是低头!山河,你忘了咱们当初是咋起来的?就是不服!不服刘扒皮,不服老黑!现在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又要去对李宏伟低头?这口气我咽不下!”
“不是低头,是策略……”刘卫东还想解释。
“狗屁策略!”耿大壮彻底怒了,指着刘卫东,“刘卫东!你就是胆子小!总想着弯弯绕!我就问你,万一呢?万一李宏伟就是设好了局,等着山河往里钻呢?到时候山河折在里面,咱们这帮人怎么办?你拿什么负责?!”
这话像一把刀子,戳中了每个人心中最深的恐惧。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赵红梅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胡小军低下了头。
刘卫东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给出那个“万无一失”的保证。因为这本身就是一场赌博。
一直沉默的陈山河,终于动了。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耿大壮面前。两人身高相仿,陈山河虽然伤后初愈略显清瘦,但那股沉静的气势却丝毫不输给激动如公牛般的耿大壮。
“大壮,”陈山河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问我万一怎么办。我告诉你,没有万一。”
他目光锐利地盯着耿大壮的眼睛:“如果李宏伟真要动我,在厂区,他一样会动。区别只在于,在百乐门,是我们两个人进去。在厂区,可能就是几十、上百人打进来,到时候,死的伤的,就不止我一个了。”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更显沉重:“你咽不下那口气,我陈山河就咽得下吗?但我们现在不是光棍一条了!身后有这么多兄弟,有摊子,有……家人。逞一时之快,把大家都拖进火坑,那才是真的不负责任!”
耿大壮看着陈山河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冷静和担当,熊熊燃烧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咝咝作响,却渐渐熄灭。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颓然地低下头,粗重地喘着气。他明白,陈山河说的是对的。只是这种将生死置于刀尖的抉择,让他这个习惯直来直去的汉子感到无比憋闷和恐惧。
“家里,交给你了。”陈山河拍了拍耿大壮结实的肩膀,语气郑重,“我和卫东不在的时候,你就是主心骨。守好家,等我们回来。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耿大壮猛地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他死死攥着拳头,重重地“嗯”了一声,不再反对。
内部最大的分歧暂时压下,但紧张的气氛并未缓解。就在这时,胡小军手下一个兄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带来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四爷手下那个和李宏伟心腹见过面的老头,今天下午突然离开了北林市,去向不明。
这个节骨眼上的异常动向,让百乐门之宴的阴影,更加浓重了。
陈山河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然。箭,已搭在弦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