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掀开帐篷帘时，发梢还在滴水。
庄翰然正盘腿啃薯片，见状眼睛一亮：“砚哥干嘛去了？淋成这样？”
少年沉默地擦着头发，目光却穿透雨幕，落在远处那顶蓝色帐篷上。
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在衣领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庄翰然讪讪闭了嘴，低头翻找耳机线。
音乐播放器突然外放出前奏，在雨声里格外清晰：“他不懂你的心假装冷静......”
周砚猛地转头，湿发下的眼神沉得吓人。
庄翰然手一抖，耳机“啪”地掉进泡面碗里：“……咋、咋了砚哥？”
帐篷里只剩雨点敲打帆布的声音，和手机里循环的副歌。
周砚倒在床铺上，手臂重重压在眼睛上。
帆布帐篷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雨水敲打顶棚的声音像是永无止境的鼓点。
他不知道沈昭在听到《他不懂》时想起的是谁，但那个名字绝不会是周砚。
这个认知像根冰刺，扎进胸腔最柔软的地方。
雨水顺着帐篷缝隙滴落，在睡袋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庄翰然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他偷偷瞄了眼周砚——
少年依然维持着那个自毁般的姿势，湿发黏在额前，像只被雨淋透的流浪猫。
直到周砚耳机里漏出熟悉的旋律：“……他不懂表明相爱这件事除了对不起就只剩叹息......”
“砚哥？”庄翰然小声试探，“你没事吧？”
回应他的是周砚翻身的响动。
庄翰然偷偷摸出手机，飞快给沈昭发消息：【昭姐，砚哥好像心情不好，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消息刚显示已读，周砚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沈昭的消息跃入眼帘：【打游戏吗？】
周砚猛地坐起身，耳机线被扯得绷直。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屏幕上，晕开了那个游戏邀请的弹窗。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庄翰然以为他又要躺回去。
“砚哥？”庄翰然试探着递过毛巾，“昭姐找你了？”
周砚突然抓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回了一个字：【好】
帐篷外的雨声忽然变小了。
庄翰然看见周砚嘴角微微扬起，那双沉静的眼睛里，像是突然落进了星光。
几场游戏下来，屏幕上的胜利字样不断闪现。
在又一次完美配合推倒敌方高地后，沈昭清冽的嗓音透过耳机传来：“心情好了点吗？”
周砚操作的手指猛地顿住，英雄在原地滑稽地转了个圈。
庄翰然惊恐的“砚哥别送！”
被隔绝在耳机之外，他只听见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为什么这么问？”
沈昭轻笑了一声，游戏背景音里她的技能特效格外绚烂：“不知道，就是直觉。”
这句平静的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砚心湖掀起连绵涟漪。
耳机里传来庄翰然大呼小叫的“昭姐救我！”。
他却只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
许久，他松开紧抿的唇：“只是……”
雨水敲打帐篷的声响突然变得清晰，“想起些不重要的事。”
游戏里沈昭的辅助英雄突然停下回城，转身给他加了最后一个护盾。
这个本该留给自己的保命技能，此刻正温柔地笼罩着他的角色。
“周砚，”她的声音混着游戏音效，却异常清晰，“你知道蔡文姬的大招叫什么吗？”
他望着屏幕里交叠的光效：“忘忧曲。”
“嗯。”
沈昭的角色在原地跳了个可爱的舞蹈，“所以，忘掉那些让你皱眉的事。”
帐篷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悄悄渗进帆布的缝隙。
周砚看着游戏界面倒映的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扬起了温柔的弧度。
庄翰然突然插话：“你俩别撒狗粮了！对面要推高地了！”
周砚第一次没反驳他，操作着角色精准地放出连招。
屏幕亮起胜利动画时，他轻声说：“昭昭。”
“嗯？”
“早上……”
他顿了顿，“一起看朝阳吧。”
耳机里传来赵心怡遥远的抱怨声：“昭宝你重色轻友！”
然后是沈昭带着笑意的回答：“好。”
月光彻底照亮了帐篷，周砚低头看着掌心，无声地笑了。
月光尚未完全褪去，天际刚泛起一层朦胧的鱼肚白。
山间的晨雾像柔软的纱带，缠绕在墨绿色的山腰。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顶帐篷的拉链被轻轻划开。
沈昭拢了拢外套衣领，弯腰走出帐篷，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青草和露水的清新。
她抬眼，恰好撞见不远处，周砚也从帐篷里探身出来。
他显然也刚起，发梢有些凌乱，额前几缕碎发不听话地翘着，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冷感。
看到她的瞬间，他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站直身体。
两人隔着几顶还在沉睡的帐篷和淡淡的晨雾， 平静地对视了一秒。
没有约定具体时间，却默契地在同一刻出现。
周砚率先动了，他朝她这边走来，脚步很轻，怕惊扰了还在熟睡的人。
沈昭也下意识地朝他走去。
在营地边缘那条通往更高处观景台的小径入口，两人汇合。
“早。”
周砚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
“早。”
沈昭弯了弯眼睛，注意到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不冷吗？”
周砚摇摇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是确认她休息得好不好。
他们并肩踏上被露水打湿的石阶小路。
周围极其安静，只有早起的鸟儿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啼鸣，以及他们踩在湿润泥土和落叶上的细微声响。
谁也没再说话，一种舒适的静谧弥漫在两人之间。
快到观景台时，石阶陡峭了些，周砚下意识地放缓脚步，落后半步，目光落在她身后。
观景台空无一人。
木质栏杆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
他们走到栏杆边，并肩而立，望向东方。
天际那抹鱼肚白正在逐渐扩大、变亮，染上浅浅的金色和橙红。
山下的云海缓缓翻涌，被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镀上越来越亮的暖边。
光线温柔地勾勒着他们的侧脸。
周砚的目光从远方壮丽的景色悄悄移向身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