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在铺着厚重地毯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寝殿内，浓郁的红烛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一夜缠绵后暖昧的麝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药物的清苦。
萧璟率先醒来。
意识回笼的瞬间，是浑身如同被碾过般的酸痛与不适，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繁复的明黄色帐幔，以及身下触感柔软却陌生的龙纹锦被。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祭天，册封，合卺酒，红烛，以及昨夜那场漫长而令人窒息的、带着痛楚与屈辱的纠缠……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下意识地蜷缩，想要逃离这片承载了太多混乱与不堪的空间。然而，他才微微一动，一条沉重而有力的手臂便更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重新捞回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
“醒了？”
低沉而带着刚醒时慵懒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
萧璟的身体彻底僵住。他被迫侧躺着，后背紧贴着身后人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透过薄薄寝衣传来的、灼人的体温。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晨光恰好落在身后之人的脸上。饶是心神俱震、满心屈辱，萧璟也在这一刹那，被眼前所见攫住了呼吸。
萧琰还未完全清醒，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鼻梁高挺如山脊，唇形优美，唇色是健康的淡绯，此刻因睡眠而微微张合。墨色的长发未束，几缕凌乱地铺散在明黄色的枕上，更衬得那张脸肤光胜雪，精致得如同匠人耗尽心血雕琢出的玉像，毫无瑕疵。
褪去了平日的帝王威仪与冰冷戾气，此刻沉睡的萧琰，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纯稚的美。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连那平日里显得过于薄情的唇角，此刻也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餍足的弧度。
萧璟怔怔地看着，一时间竟忘了挣扎，忘了恨，也忘了那刻骨的屈辱。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在如此毫无防备的时刻，打量过这张脸。不可否认，萧琰拥有着上天最极致的偏爱，这副皮囊，足以令世间绝大多数男女为之倾倒。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专注的视线，萧琰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凤眸，瞳仁颜色偏深，在晨光映照下，竟呈现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墨色，如同蕴藏着星辰与夜空的旋涡。初醒时，那里面还带着一丝迷蒙的水汽，但几乎在瞬间，便恢复了清明，转而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慵懒笑意的幽光。
他看到了萧璟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惊艳与恍惚。
“在看什么？”萧琰低笑，手臂收紧，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几乎鼻尖相触。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愈发显得磁性撩人。
如此近的距离，萧璟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长睫，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独属于他的、冷冽又强势的气息。这张脸，美得极具侵略性，尤其是在他完全清醒、目光锁定你的时候，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摄进去。
萧璟猛地回过神，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不知是羞是恼。他慌乱地垂下眼睫，想要避开这令人心悸的对视，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什么。”
他想挣脱这个过于亲密的怀抱，却被萧琰紧紧地禁锢住。
“还早。”萧琰似乎很享受他这副慌乱无措的模样，指尖饶有兴致地卷起他一缕披散的黑发，在指间把玩，“皇后昨夜辛苦了，再多歇息片刻。”
“皇后”二字，如同惊雷，再次将萧璟拉回现实。他身体一僵，所有因对方美貌而产生的瞬间恍惚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清醒与无尽的难堪。
他不再挣扎，只是僵硬地躺在那里，任由萧琰抱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玉雕。
萧琰也不在意他的沉默。他支起身，半靠在床头，依旧将萧璟圈在怀里，目光却如同巡视领地的雄狮，带着满足与占有，细细描摹着怀中人精致的侧脸，以及那从松垮寝衣领口露出的、布满暧昧红痕的纤细脖颈。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痕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疼吗？”他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萧璟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抿紧嘴唇，不肯回答。
萧琰却不依不饶，指尖顺着脖颈的线条缓缓下滑，探入微敞的衣襟，抚上那光滑却布昨夜痕迹的肌肤，感受到手下身体的瞬间紧绷。
“看来是疼的。”他自顾自地得出结论，低头，在萧璟紧蹙的眉心上落下一个轻吻，声音低沉而带着某种扭曲的怜惜，“下次，朕会再温柔些。”
下次？萧璟的心中一片冰凉。还有下次？这无尽的、令人窒息的纠缠，难道就是他未来生活的全部？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传声，提醒陛下该起身上朝了。
萧琰这才慵懒地应了一声，终于松开了手臂。他起身下床，动作流畅而优雅，高大的身躯在晨光中舒展，如同一头矫健而美丽的猎豹。
自有宫人鱼贯而入，无声而高效地为他更衣洗漱。萧璟依旧蜷缩在床上，裹紧了被子，背对着他，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
萧琰穿戴整齐，重新恢复了那个威严尊贵的帝王模样。他走到床边，俯身，不顾萧璟的僵硬，执起他的一只手，在那冰凉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吻。
“等朕回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却更像是一种命令。
说完，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个将自己蜷缩起来、拒绝面对现实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转身大步离去。
殿门合拢，内殿重归寂静。
萧璟缓缓松开紧攥着被角的手，摊开掌心，看着手背上那仿佛还残留着灼热触感的吻痕，眼中一片空茫的死寂。
晨光再美，也照不透他心底的寒渊。
那张惊为天人的皮囊之下，包裹着的是怎样一颗偏执而冷酷的心？
而他，这个被冠以“皇后”之名的囚徒，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还能保持这虚假的平静多久？
朝阳易逝，幻梦将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