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萧璟在黑暗的巷道中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身后的追捕声时远时近,如同索命的梵音。他不敢回头,只能凭借本能和对帝都模糊的记忆,向着南方,向着那条名为“清水巷”的希望之地奔去。
然而,帝都的巷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在一个三岔路口,他仓促间选错了方向,非但没有靠近清水巷,反而闯入了一片更为破败、寂静得诡异的区域。这里是帝都的贫民窟与废弃坊市的交界,污水横流,断壁残垣随处可见。
身后的追兵似乎暂时被甩开了,但萧璟的心却沉了下去。他迷路了!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暗处有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如同毒蛇般锁定了自己这个深夜独行的“肥羊”。他这身虽然朴素却质地尚可的衣物,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他握紧了袖中藏着的、从芷萝院带出的一根磨尖的银簪,这是他现在唯一的防身武器。
就在他试图辨别方向,尽快离开这片危险地带时,前方巷口,几个黑影晃晃悠悠地堵住了去路。是几个地痞流氓,手里拿着棍棒,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凶光。
“哟,哪来的小公子,这大半夜的,迷路了?”为首的一个疤脸汉子咧嘴笑道,露出满口黄牙。
萧璟心中一紧,后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已是退无可退。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哥几个让你痛快点过去。”另一个瘦高个晃动着手中的木棍,不怀好意地逼近。
萧璟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和出手的时机。他不能在此纠缠,追兵随时可能赶到!
就在那瘦高个伸手欲抓向他衣襟的瞬间,萧璟眼中寒光一闪,握着银簪的手猛地刺出!直取对方手腕!
“啊!”瘦高个惨叫一声,吃痛缩手。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疤脸汉子怒骂一声,几人一拥而上!
萧璟虽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底子,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手持棍棒。他勉强躲过几击,肩膀却被狠狠砸中,剧痛传来,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眼看就要被制服,突然——
“嗖!嗖!”
两声极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地痞应声倒地,喉咙上各插着一支小巧的弩箭,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没了气息。
剩下的疤脸汉子和另一人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
萧璟也愣住了,循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旁边一堵断墙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那人穿着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身形高挑挺拔,脸上戴着一个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质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如同寒星般的眸子。
“滚。”面具人开口,声音低沉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那两个地痞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逃走了,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
巷子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萧璟粗重的喘息声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萧璟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面具人,手中的银簪握得更紧。是敌是友?是另一拨追兵?还是……
面具人收起手中的小巧弩机,一步步向他走来,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煞气。他在萧璟面前几步远处停下,目光落在他因奔跑和打斗而凌乱的衣襟,以及那难掩的、属于皇室子弟的清贵气质上。
“迷路了?”面具人开口,依旧是那冰冷的语调,却似乎并无恶意。
萧璟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他。
面具人似乎也不在意,目光扫过他刚才被棍棒击中的肩膀,那里已经明显肿起。“你受伤了。清水巷离这里不远,但凭你现在这样,到不了。”他顿了顿,补充道,“那边,现在恐怕已经布满了‘眼睛’。”
萧璟心中一震。他知道清水巷!他还知道有追兵!他到底是谁?
“跟我来。”面具人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似乎笃定萧璟会跟上。
萧璟站在原地,内心激烈挣扎。跟上去,可能是另一个陷阱。不跟,他孤身一人,受伤迷路,迟早会被萧琰的暗卫找到。
看着那即将消失在拐角的、挺拔而神秘的背影,萧璟一咬牙,最终还是跟了上去。此刻,他别无选择。
面具人对这片区域异常熟悉,带着他在狭窄、肮脏的巷道中七拐八绕,巧妙地避开了几拨明显是搜捕人员的脚步声。他的背影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与力量。
最终,他们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停下。面具人走到一堆废弃的木材前,看似随意地挪动了几根,竟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一股潮湿、带着土腥气的风从洞中涌出。
“下去。”面具人示意。
萧璟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心中警铃大作。这下面是什么?
“如果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就下去。”面具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或者,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等他们来抓你。”
萧璟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弯腰钻进了洞口。洞口在他身后被迅速掩上,最后一丝光线消失,他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脚下是潮湿的台阶,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他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小心翼翼地向下走了约莫十几级台阶,脚下变成了平坦的地面。
“嚓”的一声轻响,一团昏黄的光亮在前方燃起。是面具人点燃了一盏油灯。
借着灯光,萧璟看清了所在之处——这是一条狭窄的地下甬道,墙壁是粗糙的石块砌成,年代似乎颇为久远,头顶不时有水滴落下,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面具人举着油灯,走在前面,沉默地带路。
“你是谁?”萧璟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在甬道中带回响。
面具人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救你的人。”
“为什么救我?”
“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萧璟追问,心中闪过季文正、沈玠、甚至父亲旧部的影子。
面具人却不再回答,只是沉默地前行。
萧璟知道问不出更多,只好压下满腹疑窦,紧跟其后。在这神秘的地下通道中,他暂时摆脱了追兵,却也踏入了一个更加未知的迷局。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扇低矮的木门。面具人推开木门,示意萧璟进去。
门后是一间不大的石室,里面有简单的床榻、桌椅,甚至还有一个储存着清水和干粮的角落,仿佛一个临时的避难所。
“在这里待着,天亮前不要出去。”面具人将油灯放在桌上,“我会去找清水巷的人确认情况。如果安全,会有人来接你。”
说完,他深深看了萧璟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随即转身,再次融入甬道的黑暗之中,木门被轻轻带上。
石室内,只剩下萧璟和那盏跳跃的油灯。
他疲惫地坐到床榻上,处理着肩膀的肿痛,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更深的疑虑。
这个面具人……究竟是谁?他口中的“受人之托”,是受何人所托?这条隐秘的地下通道,又通向何方?
窗外,追捕他的网正在收紧,而他却在这诡异的地下石室中,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命运的轨迹,似乎在这一夜,发生了谁也预料不到的偏转。他与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在这帝都的深夜狭路相逢,是福是祸,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