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有烧红的烙铁狠狠碾过。张皓的视线开始模糊,手中的避水珠蓝光骤缩,最后化作一点星火,没入他的掌心。
浊龙的尾鳍带着腥风扫来,他想躲,身体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布满倒刺的尾鳍撞上胸口。骨头碎裂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雪花落在掌心,可剧痛却瞬间席卷全身,连指尖都在抽搐。
“张皓!”凌汐的声音隔着水传来,带着哭腔,软鞭疯了似的缠向浊龙,却被对方轻易挣开。孟贲的铁砖砸在浊龙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那恶龙只是嘶吼一声,注意力仍死死锁在他身上。
他想开口说“别管我”,喉咙里却涌上腥甜,血沫在水中散开,像一朵迅速凋零的花。意识渐渐沉下去,耳边的水声、龙吼、同伴的呼喊都变得遥远,只有掌心那点避水珠残留的暖意,还在固执地跳动。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他想起爹娘晒在院子里的红薯,想起归云宗雪后初晴的屋顶,想起凌汐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这些画面像碎玻璃,扎得他心口发疼,却又带着奇异的温柔。
“对不起……”他在心里默念,没能守住定魂珠,没能护好冰魄,连手里的避水珠,也快要熄灭了。
最后一眼,他看到凌汐冲破浊龙的阻拦,朝他游来,软鞭上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她的脸很近,泪水混着海水,落在他的脸上,咸涩的。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
“唔。”
头痛欲裂。
张皓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硬邦邦的触感从后背传来——是医院的病床。
他动了动手指,没有铁砖的沉重,没有短剑的冰凉,只有输液针管扎在手背的微痛。
“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走进来,看到他睁着眼,惊讶地扬了扬眉,“高烧四十度,昏睡了两天,总算醒了。”
高烧?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白色的墙壁,窗外的车水马龙,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日期——2023年10月17日。
归云宗、凌汐、啊孟、定魂珠、冰魄、避水珠……
那些刀光剑影,那些欢声笑语,那些生死相依,像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他抬手按在胸口,没有碎裂的疼痛,只有心脏平稳的跳动。可为什么,空荡荡的感觉会如此清晰?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留在了那个叫“修仙”的梦里。
护士给他量了体温,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转身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的脸——苍白,带着病后的疲惫,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张皓”,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因为淋了场雨发起高烧。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相册里是同学聚会的照片,游戏库里躺着还没通关的武侠网游,备忘录里记着下周要交的论文题目。
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人心慌。
他点开那个玩了很久的武侠游戏,登录界面还是熟悉的归云宗山门。手指悬在“开始游戏”的按钮上,迟迟没有落下。
梦里的归云宗,山门是青灰色的,有灵猪在石阶上打滚,有小奶猪叼着木珠跑来跑去,凌汐的软鞭会缠着廊下的紫藤花,啊孟的铁砖总在练功时砸坏石板路。
而这里的归云宗,只是一串代码,一堆像素。
他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那个世界里,他死在了东海的海眼,死在了凌汐面前。不知道她有没有活下来,不知道孟贲的铁砖有没有砸断浊龙的角,不知道张元宝的账有没有算完最后一笔。
那些人,那些事,难道真的只是一场高烧引发的幻梦?
可为什么,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避水珠的暖意,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凌汐最后那声带着哭腔的“张皓”?
他闭上眼,试图回到那个黑暗里,回到那个有她的江湖。
但没有用。
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窗外的鸣笛声越来越清晰。
“喂?”手机突然响了,是室友的电话,“老张,你再不醒,你的修仙小说借我看了啊?就是你天天念叨的那个,什么归云宗寻宝的……”
小说?
他猛地坐起身,输液管被扯得晃动了一下。
对了,他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一本自己写的小说草稿,主角叫“张皓”,门派是“归云宗”,故事从一颗墨玉开始……
他掀开被子,不顾护士的惊呼,跌跌撞撞地冲到病房门口的储物柜前,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果然有一个笔记本。
翻开笔记本,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写的正是他在梦里经历的一切——墨老的墨玉,冰镜宫的定魂珠,回音谷的灵犀草……
只是写到东海漩涡时,字迹戛然而止,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划破了纸页。
像是一个未完待续的句号。
他靠在储物柜上,手里紧紧攥着笔记本,指节泛白。
原来是梦。
是他借着这支笔,借着这场高烧,真真切切地在那个世界活了一遭,爱了一场,战了一场,最后……死了一次。
手机还在响,室友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喂?老张?你咋了?”
张皓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没什么……那本小说,我还没写完。”
他要回去。
回到那个有凌汐的归云宗,回到那个有铁砖和算盘声的院子里。
哪怕只是在笔下,他也要给那个世界,给那些人,一个真正的结局。
他关上手机,重新翻开笔记本,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笔,在那划破的纸页后面,郑重地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