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户玻璃上,晨露未干,映出王石安彻夜未眠却异常清亮的眼睛。
弟弟王望祖的呼吸在身后平稳起伏,绷带下的伤口正在愈合,而一场关乎未来的无声战役,才刚刚吹响号角。
王队长的到来像一道锐利的光,劈开了病房里压抑的迷雾。
然而,法律的利剑斩向罪恶的同时,王石安内心另一重挣扎也浮出水面。
物理竞赛一等奖的荣光,与奖金他铺设了一条看似平坦的大学之路,这是他和家庭期盼已久的曙光。
但此刻,望着病床上弟弟沉睡的面容,一个更沉重、也更紧迫的责任压在心头,弟弟的身心康复、未来的学业、家庭的债务,这些现实的重担,并不会因为恶徒伏法而瞬间消散。
是抓住这难得的机遇,全心冲刺高考,奔向个人前程?还是暂缓脚步,先确保弟弟能真正站起来,一同面对未来的风雨?这道选择题,比任何竞赛考题都更难。
病床上的王望祖,在剧痛与药物的间隙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当他清醒时,眼神不再是过去的迷茫或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
他看到了哥哥放在床头的那张物理竞赛一等奖的证书,也听到了王队长带来的消息。
一次难得的清醒时,他用力握住王石安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哥…窄门,你走通了第一步…别停。”他顿了顿,积攒着力气,继续说:“宽桥的桥墩…得打在实地上。我的债…我自己还。黑虎倒了,但我闯的祸,留下的窟窿,得我自己填上。”
这番话,已远非少年意气,而是一个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人,对责任最直白的认知。
他不再是被动接受保护的角色,而是主动要求承担后果。
王石安看着弟弟,心中酸涩与欣慰交织。他明白,弟弟正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为他这个哥哥“减负”,想要独自扛起那份沉重的后果。
这份过早的成熟,让人心疼。
学校方面,班主任老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鉴于王石安家庭的特殊情况以及他在物理竞赛中的优异表现,学校正在积极为他争取一项特殊的贫困生助学金,希望能解决他高三最后阶段乃至大学的部分费用。
老陈意味深长地说:“石安,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的‘窄门’,社会和国家也愿意为你开一扇窗。”
与此同时,警方和社工也介入进来,为王望祖提供了心理疏导,并开始评估他的未来安置方案。
社会没有放弃这个曾经迷失的少年,试图为他铺设一条重返正轨的“宽桥”。然而,无论是助学的扶持还是社会的关怀,都无法完全替代家人之间的支撑与抉择。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王望祖的伤势稳定,转入普通病房观察。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兄弟俩脸上。王石安将一杯温水递到弟弟手中,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沉稳:“望祖,我决定了。高考,我会全力以赴,这是我们的出路,我不会放弃。但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会申请助学贷款,自己承担。王队长说的那笔见义勇为奖金,如果下来,全部留给你,作为你康复和以后学习,或者学手艺的启动资金。”
他看着弟弟惊讶的眼睛,继续说道:“窄门,我会继续闯。但宽桥,不是你一个人修。”
他语气坚定,“我查过了,县里的职教中心有计算机和网络维护的课程,实用,学期也短。等你身体养好,可以去学。一技之长,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桥墩。我们家的债,一起还。”
王望祖愣住了,泪水无声地滑落。哥哥没有抛弃他,也没有大包大揽,而是给了他一条看得见、走得通的路,一条带着尊严和希望的路。
在王石安回到学校,重新投入紧张学习的同时,医院的病房也悄然变成了王望祖另一个意义上的“课堂”。
周明和林晓梅不仅为他带来了落下的初中课本,更带来了持续的鼓励和清晰的引导。
哥哥王石安基于对当下社会需求的判断,建议他学习计算机和网络维护,认为这是一条稳妥且前景不错的路径。
然而,在翻阅哥哥为他找来的那本职教中心宣传册时,王望祖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机械加工技术”那一页。
宣传册上,精密闪亮的车床、数控设备,以及工人专注操作时那种将图纸变为现实的力量感,莫名地吸引了他。
这或许源于男孩对机械天生的好奇,或许是因为在黑虎网吧那段昏暗的日子里,他接触了太多虚拟而易碎的东西,反而对这种能创造出实实在在物品的、有分量、有温度的技能,产生了强烈的渴望和向往。
他第一次主动向周明哥和晓梅姐提出,想多了解这个专业。
这段在病床上的探索和思考,虽然身体活动受限,却让他的内心目标逐渐清晰。他的眼神,不再是网吧屏幕前的麻木,也不是车祸后的恐惧,而是一种专注于当下、望向未来的平静与坚定。
窄门之后,未必是坦途,但兄弟二人已经找准了各自的方向。王石安用知识冲击命运的壁垒,王望祖则准备用技能夯实生活的基础。
他们的路或许不同,但终点都指向同一个地方,一个靠自身力量赢得的、有尊严的未来。
天,快亮了。而黎明中的每一步,都踏在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