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招待所房间,烟雾与寂静交织,他不知道从何时起,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上了烟的味道。
王石安指尖的烟灰簌簌落下,他对着加密通讯设备,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快如子弹:“刘队,目标地点东南角,地下。旧排水系统,以前建设时‘金诚管道’中标,法人是金满堂。”
线路那头是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随即传来刘队长沉稳却陡然锐利的声音:“金满堂?就是你们向阳县钢厂的金满堂?……确定吗?”
“确定。消息来源是那名记者,楚薇。她挖到了当年的工商备案记录。”
王石安顿了顿,补充道,“我认为,这解释了异常信号源和隐蔽活动空间的问题。窝点极可能在地下。”
“情报非常关键,石安同志。”刘队长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克制的兴奋,“我们会立刻调整技术侦查方案,优先监听地下管网的振动和声波频段。你立了大功!”
“但是刘队,”王石安的担忧并未消散,“楚薇……她知道了‘金厂长’的事。我担心她为了挖更多新闻,会继续冒险。”
“稳住她!”刘队的指令瞬间变得斩钉截铁,“告诉她,合作的前提是绝对静默。她的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让我们所有人前功尽弃,包括她自己的安全!”
“明白。”
结束通话,王石安心中的巨石并未落下,反而因为预感到风暴将至而悬得更高。他望向窗外红光厂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知楚薇那份记者独有的执着与热忱,恐怕难以被一纸承诺轻易束缚。
与此同时,楚薇正被前所未有的发现激荡得难以入眠。
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睛里。“金厂长”、“地下管网”、“红光电子厂”,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组合,指向一个惊人的真相。
职业的使命感,让她无法安心等待。她认为,必须趁热打铁,获取更多一手信息。
第二天午后,阳光惨白,年关的临近让工业区更显凋敝,人迹罕至。楚薇再次只身来到了红光电子厂外围。与上次不同,她这次刻意绕开了正门,凭借对地图的研究,找到了一段远离主路、相对隐蔽的破损围墙。
她以为此时临近春节,厂区内看守必定松懈。她低估了犯罪团伙的警惕性,也高估了自己的隐蔽能力。
她小心翼翼地翻过矮墙,落地时踩碎了一块砖头,声响在空旷的厂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她迅速躲到一簇枯黄的灌木后,心脏怦怦直跳,举起相机,对准那栋她推测可能存在地下入口的旧车间一阵连拍。
她不知道的是,高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摄像头,已经无声无息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车间二楼的破窗后,一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望远镜盯着她。“猫哥”山猫放下望远镜,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身边一个留着黄毛的手下低声问:“猫哥,就一女的,好像是之前在外头转悠那记者?我去把她轰走?”王石安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想起高二的那年寒假,替黑虎找望祖追债的那个小混混。
“记者?”山猫摩挲着下巴,“翻墙进来偷拍的记者?胆子不小。”他想了想,吩咐道:“别动她。去两个人,绕到她后面,弄出点动静,把她吓走。动作干净点,别留下东西,也别碰她。”
“吓走?”黄毛有些不解。
“对,吓走。”山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让她觉得是自己‘侥幸’跑掉了。我得知道,她到底是冲什么来的,背后还有没有别人。打草,才能惊蛇。”
楚薇正全神贯注地拍摄,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铁皮被踢倒的“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杂乱的、明显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
她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只见两个模糊的人影在远处的废料堆后一闪而过!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长相,但那股毫不掩饰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动静已足够让她肝胆俱颤。
她再也顾不上拍照,转身拔腿就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里狂奔,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来时翻越的那段矮墙此刻显得无比高大,她手脚并用地攀爬,指甲在砖石上刮擦,狼狈不堪地摔到墙外,也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往大路方向拼命跑,直到混入零星的人群中,才敢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脸色苍白如纸。
她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差,撞见了巡逻的小混混,并侥幸逃脱。
当晚,王石安的加密手机收到了刘队长传来的紧急讯息,内容让他瞬间脊背发凉:
“技术监听捕捉到短暂通讯片段,关键词:‘记者’、‘翻墙’、‘拍照’、‘吓走’。对方已警觉。你立即确认楚薇状态,并严正警告!”
王石安立刻拨通楚薇的电话,响了很多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是她惊魂未定的喘息。
“楚记者!你是不是去了红光厂?是不是进去了?!”王石安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
楚薇在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支吾着:“我……我只是想再找点角度拍些照片……”
“你被发现了!”王石安几乎是在低吼,“你知不知道你打草惊蛇了!他们现在不仅知道你,还可能怀疑你背后的我们!你的所有行动都在把他们引向我们最不想暴露的方向!”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接着传来楚薇带着后怕和颤音的话语:“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忙……我没想到……”
“现在起,绝对、绝对不能再有任何行动!”王石安一字一顿地命令道,“等待指令!否则,我们可能全盘皆输!”
挂断电话,王石安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记者的直觉和勇气是一把双刃剑,它能刺破迷雾,却也极易割伤自己及所有同伴。
而在红光厂深处,山猫听着手下的汇报,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仓皇逃窜的纤细身影,点燃了一支烟。
“记者……”他吐出烟圈,喃喃自语,“看来,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提前‘大扫除’了。这年,看来是过不安生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
王石安此时也意识到,蛇已受惊,接下来的,必然是更狡猾的隐藏,或更凶猛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