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战区联指中心的蓝光屏幕突然黑屏时,韩征正用指节叩着战术沙盘。
那声“刺啦”的电流杂音像根细针,直接扎进他后颈。
这位常年板着脸的少将猛地直起腰,作战服肩章擦过椅背发出沙沙响。
参谋递来的战况简报飘落在地,他看都没看,只盯着屏幕里逐渐扩散的雪花点——
那里最后定格的,是秦翊钉进军徽的手背,血管暴起如青藤,军徽边缘的红穗子被气浪掀起,像团烧不熄的火。
“启动‘升旗协议’。”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喉结滚动时,指节在沙盘边缘叩出白印,
“所有预备队前推登陆线——不管他在不在,旗必须升。”
通讯参谋的手顿在键盘上:“韩指,确认吗?‘升旗协议’意味着——”
“确认。”韩征转身时,战术靴跟撞在金属台阶上,
“他用命撕开的不是终点,是导火索。”他望着墙上的电子地图,t岛海岸线被红笔圈成密网,
“现在全龙国的眼睛都在看,要看我们的兵,死也要把旗插稳。”
千里外的深海,潜龙7号的艇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老韩的手掌几乎要嵌进舵盘,额角的皱纹里渗着汗,警报声在头顶炸成一片。
刚才那波冲击波震裂了两处焊缝,海水正顺着接缝嘶嘶灌进底舱,可他攥着舵柄的手纹丝不动:
“再撑三分钟!”他对着通讯器吼,声线里带着破音,“我答应过老秦……要把他儿子带回来。”
“老韩!”大副从水密门挤进来,脸上沾着机油,“底舱进水速度超过应急泵功率,再不上潜——”
“滚!”老韩突然扭头,眼角的皱纹里泛着红,
“四十年前老秦替我挡过一发迫击炮弹,弹片嵌在他脊椎里,到死都没取出来。”
他的喉结动了动,“今天就算艇沉在这里,我也得把小翊捞回去。”
医疗舱的门被撞开时,小豆的战术靴跟在金属地面擦出火星。
她半抱着秦翊,他的作战服前襟被血浸透,右眼蒙着的战术绷带渗出暗褐,整个人轻得像团被揉皱的布。
小豆的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左手死死护着他后颈的注射口——
那里还插着半截断裂的注射笔,血珠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痕。
“医疗床!”她喊得破了音,膝盖重重磕在医疗床边缘,
“肾上腺素!止血钳!还有……”她突然顿住,低头看着秦翊苍白的脸。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片被风刮倒的草叶,“氧气面罩。”
她声音突然轻下来,指尖颤抖着把面罩扣在他脸上,“你说过别救你……可这旗还没升,你不准死。”
G9岛外围的通讯节点里,阿哲的指甲缝里全是血。
他不知道这血是自己的还是刚才撞开守卫时溅上的,此刻他正把那支改装过的神经稳定剂注射笔插进主机接口,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成网状。
屏幕上的进度条一格格跳动,伪造的直播画面突然扭曲——
先是一片雪花,接着炸出刺目的白光,然后是秦翊转身的背影,军徽在火光中一闪,
最后是那句被录下的低语:“我不记得了……但他们记得。”
全球网络瞬间沸腾。
t岛某高校的电子屏上,这段画面被反复播放;
白头鹰的社交平台热搜第一变成“龙国骑士未跪”;
脚盆鸡的新闻直播间里,主持人举着遥控器的手在抖。
而在t岛台南街头,有老人颤巍巍从怀里掏出褪色的龙旗,有学生摘下校徽别在旗角,有商贩把摊位上的水果摆成“统一”二字——
人群最前排,穿蓝布衫的阿婆举着旗,旗杆是她孙子的玩具金箍棒。
阿哲望着屏幕里的人潮,突然笑了。
他的笑带着哭腔,眼泪砸在键盘上,把“发送成功”的提示框砸成模糊的光斑:“够了。”
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气,“这一帧,够我赎十年了。”
秦翊在意识里坠着。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片黑暗里,记忆碎片像烧过的纸灰,飘起来又落下去。
他看见母亲站在老屋门前,围裙上沾着面粉,喊他:“小翊,吃饭了。”
妹妹踮着脚挂红灯笼,辫梢的红头绳晃啊晃:“哥哥要回来了,灯笼要挂得最高。”
陈铮把弹匣拍在他手心,血从指缝里渗出来:“这次换我掩护,你给我活着出去。”
然后这些画面突然崩解。
母亲的声音碎成风,妹妹的灯笼烧成灰,陈铮的血变成雨。
黑暗里只剩下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像晨钟,像军号:“升旗时间到了。”
他想抓住什么,手指在虚无里乱抓。
有那么一瞬间,他触到了温热的东西,像面旗子的流苏,又像谁的手。
“监测仪!”小豆的声音突然炸响,“脑波数值!”
老韩冲进来时,正看见医疗床上的秦翊手指在抽搐。
他的右手食指微微蜷起,像是要抓什么,又像是在敬礼。
脑波监测仪的绿色曲线疯狂跳动,短暂跃过清醒阈值的刹那,连仪器都发出了轻鸣。
“他……他有意识?”小豆的手按在秦翊手腕上,脉搏细弱得几乎摸不到,“是不是刚才的稳定剂起作用了?”
老韩没说话。
他摸出兜里的老磁带,那是十年前从秦父遗物里翻出来的。
他把磁带塞进医疗舱的老式收音机,电流杂音里,突然响起整齐的踏步声,还有年轻的、带着点青涩的口号:“忠诚无悔!使命必达!”
秦翊的手指猛地攥紧床单。
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喊什么,却只溢出半声气音。
小豆凑近去听,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得让她眼眶发酸——
“到。”
潜龙7号的声呐兵突然抬起头:“报告!温跃层下方监测到异常信号!”
老韩的手在磁带盒上顿住。
他望着逐渐亮起的东方天际,云层被染成金红色,像面正在升起的旗。
声呐屏上,几十个小亮点正从深海浮上来,像群突然苏醒的蜂。
“准备返航。”
他说,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却更沉,“把医疗舱的恒温系统调到37度,氧气浓度再提两个百分点。”
他摸了摸秦翊发烫的额头,“小翊,咱们回家升国旗。”
深海里,那些小亮点仍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