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卡在八点零七分,像一根钉进时间心脏的刺。
死寂。
只有隧道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风声,金属腥气混着潮湿,在墙缝里来回打转。
秦翊收回视线,指尖还搭在腕表边缘。
那声最后的“滴答”还在耳膜上震——机械停摆前的呻吟。
他转身,声音干脆:“回入口,轻装,五分钟。”
命令一落,队员立刻动起来。
拉链闭合、靴子摩擦地面,皮革和汗味混成一片。
只有老张没动。
花白头发,满脸沟壑,双手抱胸,指节粗得像树根。
应急灯下,掌心的老茧泛着黄。
“秦队长。”嗓音沙得像砂纸磨铁,“带我……我得去。”
楚瑶皱眉:“张师傅,下面啥都不清楚,太险了。”说话时呵出一口白雾,转眼就散了。
老张不看她,只盯着秦翊,眼神跟生了根似的。
“有些门,”他低声道,“只有我认得路。”
秦翊看了他三秒,点头:“跟上。”
锈蚀的闸门横在眼前,像头趴着的铁兽。
手一碰,铁锈蹭下来,指尖染上棕黄,空气里全是氧化铁的腥。
队员正要破拆,老张颤巍巍上前,手掌贴上金属,近乎虔诚地摩挲。
他闭眼感受——地下水渗管引发的微震,外人听不见,他能。
手指划过锈层,突然一顿,整个人猛地一抖,仿佛被电了一下。
蹲下,右下角一块瓷砖松动,轻压,“咯吱”响。
指甲抠缝,一撬——“咔哒”,砖落,露出黑洞洞的凹槽。
霉味夹着油纸陈气冲出来。
他伸手,掏出个油纸包,层层裹得严实。
全场静得能听见心跳。
手抖得厉害,一层层掀开,纸纤维撕裂的声音刺耳。
最里面,一把黄铜钥匙,一本边角磨损的日志。
钥匙沉甸甸的,背面刻痕凸起,倔得很。
“八三年七月一号,地铁一号线通车那天。”老张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德国总工剪完彩,拉着我们几个老伙计,指着主控室那面大钟说——”
他顿住,一字一顿:
“‘电会断,灯会灭,人会走,但这座城市的钟,永远不能停。’”
“后来防洪改造,混凝土封了老控制室……可他们不知道,那面钟,没拆。总工留了后手。”
秦翊接过钥匙,指腹抚过背面,触到几个细微凸起。
翻过来,幽光下,四个篆字几乎磨平——
心头猛地一烫。
就在这时,隧道深处传来一声短促的电子蜂鸣。
小伍脸色变了:“队长!刚截获一段加密通讯……他们的声控系统升级了!”
“说重点。”秦翊眼皮都没抬。
“系统不再用外部音频!”小伍语速飞快,额角冒汗,“现在直接连人质的生命体征监控!实时采集所有人的心跳频率,叠加生成动态密码!每救一个,剩下的人心跳总频就变,密码立刻失效——同时,所有摄像头释放高压电流!不死也残!”
“操!”楚瑶一拳砸墙,指节撞上铁皮,血味冲鼻。
所有人心里一沉。
救人=杀人。
死局。
秦翊盯着平板上的监控画面——角落里,蜷着个小身影,是小雨。
她头顶的摄像头,红光一闪一灭,像死神在眨眼。
空气凝固。
突然,秦翊开口,冷得像冰:“小伍,全频段广播,接地铁内播系统。”
小伍一愣:“干啥?”
“播白噪音,0.5到2赫兹,加随机扰动,灌进低频通道。”秦翊嘴角一扯,“全功率覆盖,造个假心跳群。”
“你是想……骗系统?”小伍瞳孔一缩。
“对。”秦翊眼神锐利,“节拍乱了,锁就废。”
嗡——
低频声墙铺开,像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胸口发闷,内脏微颤。
脚步声被彻底掩埋。
突击队如鬼魅般推进。
拐角,红光一闪!
“停!”秦翊抬手,全员贴墙。
小雨忽然拽他衣角,气声说:“叔叔……通风口那儿,螺丝新,锈的方向也不一样。有人爬过。”
秦翊眯眼——检修通道!
他打个手势。
小伍秒懂,扬声器放出一段断续咳嗽,夹着喘息,活像个病老头。
果然,两架哨戒机枪枪口微微一滞,威胁评估逻辑短暂卡顿。
“上!”
秦翊低喝,队员踩墙借力,攀上通风口,栅栏一撬,钻进夹层。
尘土扑簌簌往下掉,呛得人直咳。
可往下一看——所有人脸色煞白。
调度室主控台,被半米厚混凝土封得严严实实。
只剩手腕粗的缝隙,穿几根电缆。
“完了……”楚瑶嗓子发干,“真完了……”
这时,地面传来轻微震动。
老张皱眉:“这震感……不像列车。”
楚瑶摇头:“地下水吧。”
老张不吭声,手一直贴着管道,感受共振。
突然,他脸色剧变,扑地趴下,耳朵紧贴地面。
闭眼,听。
眉头从紧锁,到疑惑,再到——狂喜!
“水!”他猛地抬头,声音发抖,“主电源满负荷!冷却泵没停!备用电池还在供那个钟!钟……还活着!”
他爬起来,冲到墙角,扒开一堆废弃管线,指着个布满铜锈的圆形接口,吼道:“就是它!老式脉冲同步端口!只要补上八点零七分错过的那一跳,整个校准系统就能重启!”
可接口氧化严重,普通电流根本打不穿。
所有人看向秦翊。
他没犹豫。
战术匕首出鞘,一刀划开刚包扎的手臂。
血涌出来,热的。
他没塞纱布,而是用带血的手指,快速三次触碰端口两侧——电阻波动,触发“人工唤醒”。
再取出手表,导线接入辅助触点,手动释放脉冲。
滋——
轻响,像远古机关终于回应了献祭。
轰——!
墙后传来巨响,齿轮咬合,沉闷如雷!
墙上那面停摆的电子钟,指针猛地一颤,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
向前挪了一格。
主控屏骤然亮起,刺眼绿光!
所有监控画面瞬间变成雪花噪点。
“成了!”楚瑶喊出声,“底层协议,夺回来了!”
欢呼未落,秦翊猛地抬头。
小伍脸刷地惨白。
“队长……”他声音发颤,“就在系统切换前0.1秒,一道超高密信号……从后门发出去了。内容破不了,只追到目标——境外同步卫星转播平台。”
秦翊瞳孔骤缩。
他盯着屏幕上归零的倒计时,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那不是炸弹引信。
也不是系统锁定。
那是信号。
一个宣告“好戏开场”的信号。
敌人真正的直播——
才刚刚开始。
而他和这支队伍,拼死夺回控制权后,却赫然发现:
他们正站在风暴中心,一个被精心设计的巨大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