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窸窣声之后,营地重归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沙漠夜风的错觉。但苏晚晚相信“梅魄”的预警,也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有声张,只是更加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手。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营地另一侧,靠近岳锟主帐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类似夜枭鸣叫的三短一长的声音。这声音与西北常见的夜枭叫声略有不同,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生硬。
苏晚晚心中一动,悄然移至帐篷另一侧,透过缝隙望向岳锟主帐。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迅速没入岳锟的营帐,帐帘掀起复又落下,整个过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眼花。
果然有内鬼!或者说,是岳锟自己在与外界秘密联络?
苏晚晚没有轻举妄动。此刻揭穿,毫无证据,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她默默退回帐中,脑中飞速思考。那信使传来的会是什么信息?是关于她们一行人的?还是关于“西极商行”和“蛛网尊者”的?亦或是……来自那位神秘“王爷”的指令?
后半夜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的气氛中度过。天光微亮时,营地便忙碌起来,埋锅造饭,收拾行装,准备按照岳锟的计划改道东南,绕行青海。
岳锟亲自来请苏晚晚出发,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郡主,昨夜休息可好?此地距下一个补给点尚有一日路程,我们需早些动身,避开午时酷热。”
“有劳岳将军挂心,尚可。”苏晚晚淡淡回应,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岳锟的靴边——那里沾着一点与营地沙土颜色略有差异的、带着些许潮湿的褐色泥土。这种泥土,并非绿洲边缘所有,倒像是……昨夜那信使来方向,数里外有一小片干涸河床特有的土质。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队伍再次启程。离开了相对平坦的戈壁滩,开始进入更为崎岖的丘陵地带。道路蜿蜒,视野受限,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胡杨成了最好的埋伏点。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苏晚晚骑在骆驼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一直在默默参悟“残篇·炼神”。她不敢贸然行气,只是在心中反复推敲那艰涩的心法,结合上卷总纲,试图理解其精髓所在。她发现,即使不实际运转,仅仅是观想那些行气路线,也能让她的精神更为凝聚,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似乎也提升了一丝。这“炼神篇”果然奥妙无穷。
中途休息时,她借故为一名声称头痛的士兵诊脉,指尖搭上对方手腕的瞬间,一丝极细微的石魄之力已悄然探入。她并非真要治病,而是想借此机会,感应一下这些普通士兵体内的气息,看看是否有异常。
大多数士兵气血旺盛,只是普通的军旅之人。然而,当她为岳锟的一名亲兵“诊治”时,却隐隐感觉到对方经脉中潜伏着一股阴柔而隐晦的内息,与岳锟身上那股刚猛的军中武学路数截然不同!这股内息隐藏得极深,若非她修炼《石魄经》后感知力大增,绝难发现。
这亲兵,是岳锟的心腹,还是……别人安插在岳锟身边的钉子?苏晚晚心中疑窦更深。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背靠石山的洼地扎营。这里地形更为复杂,嶙峋的巨石投下大片阴影,山风吹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苏晚晚以研究医术为名,向凌清瑶讨教了一些关于江湖上隐匿行迹、传递讯息的常见手法。凌清瑶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详细告知,包括一些利用动物、特定声响、乃至光线反射传递信息的方式。
是夜,月黑风高。
苏晚晚将容钦秘密唤入帐中。
“容钦,你轻功最好,可信之人中,谁堪当潜入敌营、传递消息之任?”苏晚晚直接问道。
容钦略一思索,低声道:“有一人,名叫赵四,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阵风’,轻身功夫极为了得,后因故投入粘杆处,对皇上和王爷忠心耿耿,可堪重任。”
“好。”苏晚晚取出早已写好的两封密信。一封是给胤祥的,详细说明了西北之行遭遇“蛛网尊者”、“西极商行”的关联、岳锟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王爷”的疑点,以及那神秘信使之事。另一封则是给雍正的心腹密折,内容更为简练,重点突出“西极商行”与军粮案、西北驻军的潜在关联,请求朝廷暗中详查,却略去了关于岳锟和王爷的具体猜测。
“让赵四携带此二信,务必避开岳锟及其亲兵的耳目,连夜出发,分别送往怡亲王和皇上手中。告诉他,此行事关重大,甚至关乎我等性命,务必小心!”
“属下明白!”容钦神色凝重,接过密信,悄然退出了帐篷。
安排好后路,苏晚晚心中稍安。她走到帐边,感受着外面凛冽的山风。岳锟,你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那位背后的“王爷”,又是何方神圣?
她目光投向黑暗的石山深处,那里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改道青海,绝非坦途。前有未知的险阻,后有诡异的追踪,身边还伴着心怀叵测的“保护者”。
但这重重迷雾与杀机,并未让她感到恐惧,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斗志。她苏晚晚,从现代的灵魂到前朝的遗孤,再到如今的雍正朝郡主,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的银针和怀中的皮纸。医术是她的根,智慧是她的刃,《石魄经》是她的翼。无论这青海之路通往何方,她都要闯出一条生路,将这笼罩在西北上空的阴谋黑幕,彻底撕开!
夜,还很长。而真正的博弈,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