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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转危为安,“青鸟”落网,苏晚晚在宫中的地位看似愈加稳固。雍正龙心大悦,赏赐丰厚,甚至私下允诺,待时机成熟,许她一个妃位。然而,苏晚晚婉拒了。经过连番风波,她愈发清晰地认识到,困于后宫妃嫔的方寸天地,绝非她的归宿。她的战场,在太医院,在天下医道。
她向雍正上了一道陈情表,恳请将赏赐用于太医院革新,并系统推广牛痘接种。雍正览毕,沉默良久,最终朱批一字:“准。” 他欣赏的,或许正是她这份超脱于个人荣辱的格局。
有了皇帝的支持,苏晚晚开始大刀阔斧地推行她的改革计划。
她首先在太医院内部设立了“医学研习馆”,要求所有太医,尤其是年轻太医,每月必须参与,交流病例,学习新知。她亲自讲授基础的解剖学知识(基于陈实功的《外科正宗》加以引申)、物理降温法,并强调查看舌苔、询问病史的重要性。
起初,响应者寥寥。以新任院判刘太医为首的一批老成持重的太医,对此嗤之以鼻。
“苏院使,医道传承,在于经典,在于师徒相授。此等标新立异之举,恐扰乱了医道正统啊。”刘太医捻着胡须,在首次研习会上便发难。他是王太医倒台后提拔上来的,医术尚可,但观念极为保守。
苏晚晚不慌不忙,命人抬上一具精心制作的木质人体经络模型——这是她根据记忆,耗费数月心血,找能工巧匠制作的。
“刘院判,医道确需传承,但亦需发展。若固步自封,如何应对层出不穷的疑难杂症?譬如这经络走向,模型之上,一目了然,比单纯背诵经文,是否更利于理解?”
模型精巧,穴位经络清晰可见,引得一些年轻太医暗暗称奇,忍不住上前观摩。
刘太医面色不豫:“奇技淫巧,终非正道。吾等学医,首重悟性,重在体会经典微言大义。”
“体会经典固然重要,但若连人体基本构造都模糊不清,悟性又从何谈起?”苏晚晚语气平和,却寸步不让,“昔日华佗欲为曹操开颅治病,若当时能有更精深的解剖学识,或许结局便不相同。我等后人,岂能不如先贤勇于探索?”
她搬出医圣华佗,刘太医一时语塞,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第一次研习会,在不甚融洽的气氛中结束。
然而,苏晚晚的改革并未因此停滞。她深知,空谈理论无用,必须用实际效果说话。
机会很快到来。京郊爆发了小范围的痢疾,太医院照常派出太医诊治,按传统方子用药,效果却不佳,疫情有蔓延之势。苏晚晚主动请缨,带队前往。
到了疫区,她并未立刻开方,而是首先下令隔离病患,指导村民用石灰消毒饮用水源,并反复强调饭前便后需用皂角洗手。她带来的年轻太医们,虽觉繁琐,还是依令而行。
在诊治上,她结合现代医学知识,调整了药方,加重了针对性的黄连、黄芩等药材比例,并对严重脱水者,尝试用淡淡的盐糖水缓慢喂服,以补充体液。
几天后,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新增病患大幅减少,原病患也大多好转。随行的年轻太医们亲眼见证了“隔离消毒”、“补充体液”这些看似“离经叛道”的方法竟有奇效,内心受到极大震动。
返回太医院后,几位参与救治的年轻太医,开始主动向苏晚晚请教,研习馆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太医院内部,悄然形成了以苏晚晚为首的“革新派”和以刘院判为首的“守旧派”。
这一日,苏晚晚在整理陈实功的医案笔记时,无意间发现了一页夹在书缝中的残片。纸张泛黄脆弱,上面的字迹却让她心跳骤然加速——那并非毛笔字,而是一种极细的、类似炭笔写下的英文缩写和化学符号!
“Antiseptic... Kcl...” (抗菌...氯化钾...)
旁边,还用极其精细的笔触画了一个简陋的注射器图形!
苏晚晚手微微颤抖。陈实功果然是同道中人!而且,他似乎走得比自己更远,已经开始尝试制作更先进的医疗器具和药物了。这页残片,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秘密的大门。陈实功留下的,绝不仅仅是思想和笔记,很可能有实物,或者更完整的研究记录!这些遗产在哪里?是否被梅花会,或者那个准噶尔的穿越者先找到了?
她正沉浸在发现同类的激动与忧虑中,张明德匆匆来报:“院使大人,不好了!刘院判联合了几位御史,在皇上面前参了您一本!”
苏晚晚定了定神,将残片小心收好:“所参何事?”
“说您...说您开设女子医堂,招收女弟子,是牝鸡司晨,败坏纲常,扰乱风俗!奏折上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其抛头露面行医问药,成何体统?!”
苏晚晚目光一凝。开设女子医堂,培训女医者,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这个时代,许多妇科疾病,女性患者羞于向男医者启齿,往往延误病情。培养女医,势在必行。她也知道此举必然会触动礼教底线,却没想到反对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显然,刘院判等人无法在医理上彻底驳倒她,便祭出了“礼法”这面大旗。这比任何医术上的诘难都更凶险。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刘院判和几位须发花白的御史慷慨陈词,将“女子行医”上升到动摇国本的高度。
“皇上!《礼记》有云:‘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苏晚晚此举,实乃悖逆礼法,其心可诛!”一位老御史痛心疾首。
雍正端坐龙椅,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苏晚晚:“苏爱卿,你有何辩解?”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 “皇上,诸位大人。晚晚以为,医者父母心,无分男女。女子亦是人,女子亦会生病,且多有隐疾,非男医者可察。培养女医,是为解天下女子之疾苦,保我大清子民之安康。若因拘泥于‘男女之别’,而坐视半数子民因病痛而亡,岂非是本末倒置,枉顾圣上爱民如子之心?” 她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古有义妁、鲍姑等女医,悬壶济世,流芳百世。可见女子行医,古已有之,并非晚晚首创。为何到了今时今日,反而成了败坏纲常?” “强词夺理!”刘院判怒道,“彼时是彼时,今日是今日!如今礼法完备,岂容你妄加破坏?!”
苏晚晚毫不退让:“礼法是为护人,而非杀人!若礼法成了见死不救的借口,这等礼法,不要也罢!”
“狂妄!”几位御史齐声呵斥。
“够了。”雍正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向苏晚晚,目光深邃:“苏爱卿之心,朕已知晓。然,礼法乃国之基石,不可轻动。”他话锋一转,“不过,女子疾苦,亦是实情。”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裁决:“女子医堂之事,暂且搁置。但,准苏晚晚在太医院内,遴选三两名通文墨、识药性的官女子,随习医术,仅限于诊治后宫嫔妃、宫女之疾。不得对外行医,不得张扬。”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未完全满足苏晚晚的期望,也未依从守旧派的要求将其一棍打死。它像一道细微的缝隙,为未来的可能性留下了一丝空间。
“臣,遵旨。”苏晚晚知道,这已是雍正目前能为她争取的最大限度。她叩首领旨,心中并无多少沮丧,反而燃起更旺盛的斗志——有了开端,就有希望。
退出养心殿,夕阳西下,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一片金红。苏晚晚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身影被拉得细长。
刘院判从后面赶上,与她并肩而行,低声道:“苏院使,老夫并非刻意与你为难。只是这世道,容不得步子迈得太快。你好自为之。”
苏晚晚侧头看他,这位老院判脸上并无得意,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告诫。
“多谢院判提醒。”苏晚晚淡淡一笑,“只是,若因前路艰难便裹足不前,这医道,又如何能进步?晚晚相信,利国利民之事,纵然千难万险,亦值得一试。”
刘院判怔了怔,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最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加快步伐先行离去。
苏晚晚独自漫步,手腕上的梅花胎记在夕阳余晖下,仿佛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陈实功的线索、太医院的阻力、女子医堂的挫折……前路依然布满荆棘。
但她摸了摸袖中那页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残片,感受着那跨越三百年的共鸣,心中一片澄明。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她的革新之路,才刚刚开始。而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同道”与“对手”,也正等待着她的探寻。这深宫与天下的棋局,她已落子,便绝不会轻易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