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的病情在苏晚晚的精心调理下,终于稳定下来,咳血止住,面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但他经此一役,身体终究是亏空了不少,精神短乏,需要更长的时间静养。朝政虽已重新亲自处理,但时间大为缩短,更多事务交由胤祥与军机处协理。
苏晚晚肩头的压力稍减,但心中的警惕丝毫未放松。她知道,自己“圣眷正浓”的同时,也成了更多人的眼中钉。皇帝的健康状况稍有起色,那些按捺不住的牛鬼蛇神,便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日,齐妃派人来请,说是大阿哥弘时近日读书刻苦,有些精神不济,食欲不振,请苏晚晚过去瞧瞧,开个调理的方子。
苏晚晚带着灵枢到了永寿宫。弘时确实比前些日子清瘦了些,脉象显示是思虑过度,心脾两虚,倒也符合用功过度的症状。苏晚晚开了个温和补益的方子,又嘱咐了些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
齐妃听得认真,末了,却叹了口气,挥退左右,只留下心腹嬷嬷在门口。
“苏院使,不瞒你说,本宫请你看弘时是其一,这其二……是本宫自己,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夜间难以安眠。”齐妃揉着额角,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苏晚晚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又请了脉,却未见明显异常。“娘娘脉象略有些弦细,似是肝气有些郁结,但并无大碍。可是近来有什么烦心之事?”
齐妃欲言又止,最终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因为前朝那些风言风语!睿亲王他们……似乎又在串联,隐隐将矛头指向立储之事。弘时是长子,难免被推至风口浪尖。本宫这心里,实在是……”
苏晚晚心下明了。皇帝病了一场,立储之事必然再次被提上议程。齐妃这是既盼着儿子能更进一步,又害怕成为众矢之的。
“娘娘放宽心。”苏晚晚安慰道,“大阿哥勤奋好学,皇上是知道的。只要大阿哥自身立得住,那些宵小之辈的言语,终究动摇不了根本。您若是忧思过甚,反倒伤了凤体,于大阿哥也无益。”
齐妃点了点头,神色稍霁:“你说的是。只是这宫里宫外,盯着永寿宫的眼睛太多了。有时候,本宫连觉都睡不安稳。”她说着,似是无意地抚了抚身边小几上一个精致的错金铜香囊,“点了安神香,效果也大不如前了。”
苏晚晚的目光顺势落在那香囊上。那香囊做工极其精巧,显然是御制之物。一丝极淡雅、却隐隐带着一丝甜腻的香气袅袅传来。
她心中微微一动。这香气……似乎有些特别。出于医者的本能,她状若无意地深吸了一口,仔细分辨。
“娘娘这安神香,似乎与寻常所用不同?”苏晚晚问道。
齐妃不以为意:“哦,这是前几日端……是长春宫那边,托人送来的。说是她娘家寻来的古方,安神效果极佳。本宫试了试,初时确觉得心神宁静,但这几日,却总觉得睡得更不踏实了,白日里也昏沉沉的。”
长春宫!端答应!
苏晚晚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微笑道:“或许是香料与娘娘体质不甚相合。若娘娘信得过,可否让臣瞧瞧这香方?或可为您调整一二。”
齐妃正被失眠所扰,闻言自是同意,立刻让人取来了盛放香料的锦盒。
苏晚晚打开锦盒,里面是配制好的香粉。她用手指捻起少许,凑近鼻尖仔细闻辨。除了常见的沉香、檀香、龙脑外,果然有一股极淡的、异于常品的甜香,若有若无,却丝丝缕缕,直透心脾。
是阿芙蓉!(罂粟的古称)
虽然用量极其微小,混杂在众多名贵香料中难以察觉,但苏晚晚凭借现代知识和对药材的敏锐,还是辨认了出来!这东西初闻确能安神,产生愉悦感,但长期使用,会逐渐侵蚀神经,导致依赖、精神萎靡,最终形销骨立!
端答应竟敢用这种东西!她送给齐妃,是想慢性控制齐妃,进而影响大阿哥?还是想借此挑起事端?
苏晚晚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依旧平静。她将锦盒盖上,对齐妃正色道:“娘娘,这香方中有一味香料,性子过于沉降,与您目前的体质不甚相符,久用恐耗伤元气。臣建议您即刻停用。臣回去后,根据您的脉象,重新为您调配一味安神香。”
齐妃见她说得严肃,虽有些可惜那“初时极佳”的效果,但还是点头应下:“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苏院使了。”
离开永寿宫,苏晚晚立刻让灵枢去太医院查档,看看近期长春宫是否有领取过异常份量的、可能用于制作阿芙蓉膏的药材,或者是否有宫外不明来源的药材流入。
同时,她写了一封密信,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送到了正在处理西北军务的胤祥手中。信中,她只提了两件事:一、端答应可能通过某种渠道获得了阿芙蓉,并试图用于后宫。二、提醒胤祥,准噶尔部地处西域,正是阿芙蓉(罂粟)的产地之一,需警惕对方是否将此物作为“武器”。
她隐隐觉得,后宫这看似争风吃醋的阴私手段,与宫外乃至西北的局势,似乎被一条无形的毒线串联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胤祥那边有回信,也没等灵枢查出结果,一场更大的风波,骤然降临。
三日后,雍正突然在早朝时晕厥,被紧急抬回养心殿!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瞬间传遍宫廷。这一次,不再是“偶感风寒”,而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晕厥!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苏晚晚几乎是跑着赶到养心殿的。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皇后、齐妃等一众高位妃嫔都焦急地候在外间。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龙榻前,面色惨白。
雍正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不祥的青白,呼吸微弱。
“怎么回事?!”苏晚晚厉声问当值的太医。
“下官……下官也不知啊!”太医磕头如捣蒜,“皇上早朝时还好好的,突然就……脉象紊乱,气血逆冲,像是……像是中了剧毒!”
中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晚晚身上!她是皇帝最信任的医官,皇帝的饮食医药皆由她负责!
苏培盛噗通一声跪在苏晚晚面前,老泪纵横:“苏院使!您可要救救皇上啊!皇上今日的汤药,是奴才亲眼看着您煎好,亲自试过,才奉给皇上的啊!”
苏晚晚脑中“嗡”的一声。药是她煎的,她试的,绝无问题!
她扑到榻前,强行镇定心神,为雍正诊脉。脉象果然凶险,浮大中空,乱如麻絮,是典型的中毒之兆,而且毒性猛烈!
她立刻取出银针,刺入雍正的人中、内关、涌泉等急救要穴,又拿出自己配制的解毒丸,撬开他的牙关,用温水送服。
“查!皇上今日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饮食、茶水、熏香、笔墨……一切的一切,全部封存,严加查验!”苏晚晚一边施救,一边对苏培盛和闻讯赶来的胤祥(他显然是以最快速度从衙门赶回的)喝道。
她的目光扫过外间那些神色各异的妃嫔,扫过跪地发抖的太医,最后落在龙榻旁小几上,那个雍正平日最爱用的、紫檀木雕龙纹的笔筒上。
笔筒里,插着几支御笔,和一把用来修剪烛芯的精致小银剪刀。
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混杂在养心殿浓重的药味和龙涎香气中,再次被她捕捉到。
和齐妃宫中那香囊里的,一模一样的,异香。
苏晚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盘棋,对方已经不再满足于构陷和试探,而是直接动用了最狠辣的杀招——弑君!
而她,这个负责皇帝健康的第一责任人,无论能否救醒皇帝,都已置身于万丈悬崖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