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的决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在鹰庐内部激起了无形的巨浪。苏晚晚能清晰地感觉到,守卫的轮换更加频繁,萧决看向她的眼神中,那份恭敬之下潜藏的审视与警惕几乎不再掩饰。碉楼内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苏晚晚将所有的杂念摒弃,心神前所未有的集中。她不再分心去探查外界,也不再刻意与老夫人进行精神沟通,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最后的冲刺修炼之中。她知道,唯有实力,才是应对一切变局的根本。
白日里,她依旧按时为老夫人施针用药,动作轻柔而精准,但精神力却高度内敛,如同蛰伏的猎豹。她将《灵龟守神术》的“藏”与“养”发挥到极致,神识沉于灵台深处,不动如山,默默汲取着从地下灵枢渗透出的那丝微弱平和能量,以及天地间散逸的灵机。
夜晚,则是她全力冲击“出识”境界的时刻。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观想“炼神篇”,而是在《灵龟守神术》稳固的基石上,引导那丝日益壮大的神识,小心翼翼地冲击着识海中那层无形的壁垒。
“灵台方寸,须弥芥子……”她反复咀嚼着老夫人传来的真意。识海,这片内在的宇宙,其边界并非固定,而是随着精神力的强大而不断拓展。所谓“出识”,便是要打破自身灵台的初步桎梏,让神识能够真正离体,如同雏鹰破壳,初窥外部世界的广阔。
这个过程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那层壁垒看似无形,却坚韧异常。每一次神识的冲击,都如同撞在厚重的橡胶墙上,被狠狠弹回,带来阵阵眩晕与刺痛。这是灵魂层面的较量,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可能伤及根本,变成痴傻。
但苏晚晚的心志早已在一次次生死危机中磨砺得坚如磐石。她忍受着神识反噬的痛苦,运转《灵龟守神术》缓缓修复,待恢复后,便再次发起冲击。她将对自由的渴望,对揭开谜团的执着,对自身命运的不屈,全部化作了冲击壁垒的动力。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月升月落,碉楼内烛火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在又一次凝聚了全部精神力的冲击之后——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轻微碎裂声响起!那层坚韧的壁垒,终于被破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刹那间,苏晚晚感觉自己的“感知”仿佛挣脱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束缚,猛地向外扩张!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能量感应和气机捕捉,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看见”和“听见”!
她“看”到了房间内烛火跳动时内部细微的能量流转,“听”到了门外守卫血液在血管中潺潺流动的声音,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尘埃所携带的、来自远方戈壁的干燥气息!她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蔓延出房间,覆盖了方圆三十余丈的范围!在这个范围内,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守卫的呼吸,暗哨的位置,都清晰地映照在她的“心”中,如同掌上观纹!
成功了!神识离体,洞察入微!这便是“出识”境界!
也就在神识突破桎梏的瞬间,她识海中那点微小的金色光点猛然一亮,虽然依旧渺小,却凝实了许多,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光芒,如同定海神针,镇守着这片新开拓的识海疆域。
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神识的初次离体消耗巨大。但苏晚晚的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她缓缓收回外放的神识,感受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尝试着将神识凝聚成一线,如同触手般向地下探去。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看”得更加清晰!那被冰冷封印纹路缠绕的能量节点,其内部那“碑”或“匣子”的轮廓似乎也清楚了一分,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其上传来的、更加清晰的渴望与呼唤——那是对“钥匙”的呼唤!
同时,她也敏锐地察觉到,那冰冷的封印纹路,在她神识扫过时,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针对她神识的吸附力!仿佛一条沉睡的毒蛇,对掠过身旁的猎物产生了本能的反应!
“这封印……果然邪门!”苏晚晚心中一凛,立刻收回神识,不敢再多做探查。允禵想要强行引动灵枢,必然要面对这恐怖的封印反噬,其后果难以预料。
就在这时,她心神微动,神识下意识地扫过隔壁老夫人的房间。
下一刻,她“看”到了一幅让她心头发紧的景象——老夫人不知何时已然清醒,正倚靠在榻上,枯瘦的手指在锦被上,以极其缓慢而艰难的速度,划着一个完整的、复杂的符号!那符号,正是星图密文中,代表“星宿海”的完整密文!
而更让苏晚晚震惊的是,在她神识“看”向老夫人的瞬间,老夫人似乎有所感应,划动的手指微微一顿,浑浊的双眼竟缓缓抬起,仿佛穿透了墙壁的阻隔,与苏晚晚无形的神识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浑浊与茫然,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沧桑、悲悯,以及一丝……决绝的示警!
她猛地收回神识,心脏砰砰直跳。老夫人醒了!而且是真正的清醒!她不仅知道自己在窥探,更在用这种方式,向她传递着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信息!
星宿海!她是在告诉自己,星宿海是下一个关键,是必须去的地方!而那决绝的示警……是在警告自己,允禵的计划极其危险?还是星宿海本身藏着巨大的凶险?
来不及细想,门外已传来了萧决沉稳而冰冷的脚步声,伴随着他毫无感情的声音:“郡主,王爷有请,移步祭坛。”
该来的,终究来了。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刚刚突破而略显激荡的气息,以及心中翻腾的思绪。她走到铜镜前,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鬓发和衣襟。镜中的女子,面容依旧清丽,但那双眸子却比以往更加深邃,仿佛内蕴星辰,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
“出识”境的神识,让她对自身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能够完美地收敛自身的气息,将那刚刚突破还略显外溢的精神波动彻底隐藏起来,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眼神似乎更加清亮了些。
她打开房门,对等候在外的萧决微微颔首:“有劳萧将军带路。”
该去面对了。这场由允禵主导,以她和老夫人为“钥匙”,以地下灵枢为祭台的仪式,是危机,又何尝不是她等待已久的契机?
神识突破,便是她在这场危局中,为自己争取到的,最重要的一块筹码!
她跟在萧决身后,步伐沉稳地向着碉楼底层那被列为禁地的仓库走去。那里,已然被改造成了一座临时的祭坛。而命运的齿轮,也将从那里,开始新的转动。星宿海的召唤,地下灵枢的秘密,以及那遥不可及的《石魄经》下卷,都将在不久之后,向她展现出冰山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