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边境线外的荒原,黑风镇的轮廓逐渐清晰地出现在视野尽头。
这座北诏边境的小镇依偎在山坳之间,与大晟城镇的规整布局截然不同。
低矮的木质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屋顶覆盖着深褐色的茅草,墙壁上涂抹着混合了兽血的红泥。
许多房梁上悬挂着风干的兽骨与彩色布条,在晨风中轻轻晃动,透着一股原始而神秘的气息。
四人放缓脚步,刻意收敛了气息。
谢流云上前一步,摆出富商的派头,对迎上来的镇口守卫递上一枚碎银,操着半生不熟的北诏语笑道:
“我们是从南方来的商人,路过贵地休整,顺便采购些特产,还请通融。”
守卫掂了掂手中的碎银,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
谢流云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姜临月一身素衣,背着药箱;沈昭阳面色略带苍白,被护在中间;萧清霁则身形挺拔,眼神锐利。
这样的组合在边境小镇不算罕见,守卫并未过多盘问,挥了挥手便放他们入城。
踏入镇中,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晒干草药的奇异香气,混杂着牲畜粪便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蛊虫分泌物的腐腥气,直冲鼻腔。
姜临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从药箱中取出几片薄荷叶子分予众人:
“含在舌下,能缓解不适。”
街道由不规则的青石板铺成,被马蹄与车轮碾出了深浅不一的凹痕。
两侧的商铺敞开着门,货架上摆放着皮毛、草药、兽骨,还有一些用陶土烧制的蛊虫容器,造型诡异。
让四人感到奇怪的是,街上的行人几乎以男子为主,女性寥寥无几。
偶尔出现的几位女性,也都是行色匆匆,低着头快步走过,不敢与旁人对视,脸上要么带着敬畏,要么藏着恐惧,仿佛在躲避着什么。
“这里的女子怎么这么少?”
沈昭阳低声问道,眼中满是疑惑。她在大晟京城见惯了女子出行的景象,即便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能在街头巷尾自在走动,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萧清霁摇了摇头,示意众人不要贸然询问,先找家客栈安顿。
他们选定了一家位于镇口的“黑风客栈”,客栈老板是个身材粗壮的北诏男子,见谢流云出手阔绰,立刻热情地将他们引到二楼的雅间。
安顿好后,谢流云借口打探商机,独自下楼与老板攀谈。
不多时,他便返回雅间,面色凝重地说道:
“我问清楚了,北诏的女子地位极低,且命运完全由养蛊能力决定。”
“养蛊能力?”
姜临月心中一动,想起了之前情报中提到的圣女“以身养蛊”。
“没错。”
谢流云点头,转述了客栈老板的话,“北诏人信奉蛊术,认为女子是养蛊的最佳容器。
女孩从五岁起就要开始尝试养蛊,将蛊虫卵植入体内,与蛊虫共生。
若能成功培养出强大的蛊虫,便能提升家族地位,甚至有机会成为圣女候选人;
可一旦养蛊失败,不仅自身会遭受极大的痛苦,还会被家族视为耻辱,要么被遗弃,要么被当作祭品献给神明。”
沈昭阳听得浑身发冷:
“这也太残忍了!以女子的性命为赌注,简直是草菅人命!”
“更可怕的是,养蛊的成功率极低,不足一成。”
谢流云补充道,“大部分女子都会在养蛊过程中痛苦死去,或是因失败而被家族抛弃,这也是街上少见女子的原因。
所谓的‘以养蛊定尊卑’,不过是对女性的变相压迫,用她们的血泪换取家族的利益。”
姜临月沉默不语,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在大晟创办明慧学堂,就是为了让女子拥有学习知识、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可眼前北诏女子的遭遇,却与她的理念背道而驰。
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声与男子的呵斥声。
四人对视一眼,悄悄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向下望去。
只见客栈门口,几个身着华服的北诏男子正拖拽着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手臂上有一个狰狞的伤口,正不断渗出黑血,显然是养蛊失败所致。
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求求你们,不要抛弃我!我还能再试一次,我一定能养好蛊的!”
为首的中年男子面色冷漠,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废物!养死了家族最珍贵的金蚕蛊,还有脸求饶?留着你也是浪费粮食,给我拖走!”
女子被拖拽着前行,绝望的哭声在街道上回荡,围观的人群中没有一人敢上前劝阻,有的只是麻木的旁观,甚至有人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最终,女子被拖出了镇口,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大概率是被遗弃在了荒野,生死未卜。
沈昭阳紧紧捂住嘴,眼中蓄满了泪水,心中充满了震撼与不忍。
姜临月的拳头也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太过分了……”
萧清霁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冰冷:“这就是北诏的现状,残酷而野蛮。”
谢流云语气沉重:“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完成既定计划,自身安危尚且难以保证,根本没有能力改变北诏的风俗。
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都城,接近权力核心,查明真相。”
姜临月与沈昭阳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心中不忍,却也只能压下情绪。
她们知道,只有先解决了瑶光阁的威胁,平定了战乱,才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过了许久,街上的嘈杂渐渐平息,围观的人群也散去了,可那名女子绝望的哭声,却始终萦绕在四人耳边。
沈昭阳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镯,手镯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她心中的不平。
谢流云看了看天色,对众人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休整半个时辰,补充些物资便立刻出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叮嘱道,“此地风俗诡异,人心复杂,万事小心,切勿再轻易暴露情绪,以免引起他人怀疑。”
四人点了点头,各自整理行囊。
半个时辰后,四人再次走出客栈。此时的黑风镇已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悲剧从未发生过。
可在四人心中,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透着诡异与危险。他们不再停留,加快脚步朝着北诏都城的方向走去。
街道两旁的商铺依旧热闹,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可这一切在四人眼中,都带着一层残酷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