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利？”
在1981年的内地，专利还极其新潮的词汇，晏明洲听到梁家辉口中吐出的这个，心中猛地一动，他前段时间才申请了专利，但彻底申请下来还需要个半年时间。
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梁先生，您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企业，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梁家辉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的精光更盛了。
他常年在内地和香港之间做生意，见过的内地厂长和干部不计其数。
那些人，要么朴实憨厚，要么官气十足，但像晏明洲这样，年纪轻轻却既有企业家的锐气，又有世家子弟贵气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特别是对方身上那股不经意间流露出对金钱和商业规则的淡然态度，更让他坚信，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乡镇企业家。
听说安平县这个玩具厂的背后，站着一位在美国商界颇有能量的神秘老华侨。
现在看来，传闻不虚。
“晏厂长，是我冒昧了。”梁家辉立刻换上了一副更郑重的表情，他将名片再次往前递了递，“我对您的机关迷城这个玩具非常感兴趣，我认为它在欧美玩具市场有成为爆款的潜力。”
“哦？”晏明洲接过名片，没有看，只是用手指随意地夹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梁先生想怎么合作？”
“我想做你们这款产品在海外的总代理。”梁家辉开门见山，“不过，在正式合作之前，我需要先下一笔试订单，五千套机关迷城的入门版，这批货，我会先投放到香港的市场去试水，看看反响，如果销量理想，我们后续的订单将会是十万套，甚至百万套！”
五千套！
站在一旁的晏卫国和晏建民听到这个数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几天展会下来，他们所有订单加起来机关迷城也才卖出去五百套左右！
这个港商一开口，就是五千套！
晏卫国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真想一口答应下来。
晏明洲却抬起手，轻轻地制止了他。
他看着梁家辉，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缓缓说道：“梁先生，五千套的订单对于我们厂目前的产能来说问题不大，但是有几个前提我们需要先谈清楚。”
“请讲。”梁家辉做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第一，价格。”晏明洲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出口的产品和我们在内地销售的产品，用的标准不一样，出口欧美的玩具，对木材的烘干标准，漆面的环保标准，以及包装的防潮标准，都有更严格的要求，这些都会增加我们的生产成本，所以，出口价格要在我们内地售价的基础上，上浮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梁家辉眉头一皱，这个溢价幅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是的。”晏明洲点了点头，不容置疑地说道，“这百分之五十，其中三成是成本和技术升级的费用，另外两成是您提到的专利授权使用的费用，我的技术是有价的。”
“第二，付款方式。”晏明洲伸出第二根手指，“我不管你们在香港习惯怎么做生意，但在我这里，规矩很简单，签订合同后，你需要预付百分之五十的货款作为订金，这笔钱，我们不用港币，也不用人民币，我们要美金，或者等值的外汇券，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在验货合格后，发货前一次性付清。”
先付一半订金，还要美金或外汇券！
这个条件，在当时对内地企业普遍采用先货后款或赊账的贸易环境下，可以说是极其苛刻了！
晏卫国和晏建民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生怕把这位财神爷给吓跑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晏明洲看着梁家辉的眼睛，缓缓说道，“总代理的授权，我可以给你，但是是有年限和业绩要求的，第一年，你的总销售额必须达到二十万美金，如果达不到，第二年我将有权收回代理权，或者在海外引入新的代理商，我的产品，不养闲人。”
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霸道，一个比一个苛刻！
这哪里是一个乡镇小厂在求外商订单？
这分明是一个手握核心技术的行业巨头，在挑选自己的合作伙伴！
梁家辉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对方不仅对国际贸易的规则了如指掌，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来制定对自己最有利的游戏规则。
这份眼光和魄力，别说是内地，就算是在香港的商界，也绝对是顶尖的存在！
他原本还想利用内地企业对海外市场不了解的信息差，来压低价格，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被拿捏的人。
“好！”半晌，梁家辉才重重地吐出一个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棋逢对手的兴奋，“晏厂长，你的条件我全部答应！”
对方开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但恰恰证明了对方的自信和产品的价值！
越是这样的产品，在海外市场才越有可能成功！
“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梁家辉说道，“我需要派一名我的技术代表，全程驻厂监督这批货的生产流程，确保产品的质量能达到我们香港乃至欧美市场的标准。”
“没问题。”晏明洲干脆地答应了下来，“随时欢迎。”
“那好！”梁家辉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皮质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空白的合同范本和一支钢笔，“晏厂长，既然我们都这么有诚意，那不如现在就把合同签了吧？”
半个小时后，一份总价值超过十万美金的玩具出口合同，就在这个小小的展台里，正式签订。
梁家辉按照合同约定，从皮包里拿出一沓厚厚五万美金外汇券作为订金，晏卫国和晏建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晏明洲指挥系统，“系统，扫描下他给的金额是否准确。”
系统：“好的，宿主。”
“金额扫描中...”
“扫描完毕，金额准确，五万美金整。”
“梁先生，合作愉快。”晏明洲听到系统说钱没少，就没有再点钱，直接示意晏建民收好。
但他越是表现得对钱云淡风轻，梁家辉心里就越是笃定。
这绝对是见过大钱，不差钱的主儿！
跟这样的人合作，才最放心！
“合作愉快！”梁家辉爽朗地大笑起来，再次紧紧地握住了晏明洲的手。
送走梁家辉，晏卫国才像虚脱了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他看着那沓厚厚的外汇券，声音都有些发颤。
“明洲，你……你刚才那几下，可真是把我魂都快吓没了！”
“大伯，”晏明洲笑了笑，“有时候生意场上你越是软，别人就越是觉得你好欺负，咱们手里有最好的东西，就得拿出最硬的态度。”
-
安平县玩具厂成了这次地区展销会上最亮眼的一匹黑马。
他们不仅拿下了数万元的内销订单，更是破天荒地接到了来自香港的外贸订单！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市里。
《地区日报》再次用头版头条，以《小玩具，大智慧，我区乡镇企业产品即将走向世界！》为题，对安平玩具厂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报道。
一时间，安平玩具厂和他们的机关迷城玩具，在市里声名鹊起！
展会结束的第二天，市里最大的国营饭店春风楼里，几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正在吃饭。
“老李，听说了吗？这次展销会，出了个不得了的乡镇企业。”
“你是说安平县那个玩具厂吧？我听我们家那小子念叨好几天了！非吵着让我给他买那个叫什么机关迷城的玩具，说他们班上现在谁要是有那么一套，比谁家有电视机还神气！”
“可不是嘛！我听在百货大楼上班的亲戚说，他们第一批进的货，不到半天就抢光了！现在等着要货的单子，都排到下个月了！”
“我听说，他们厂长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个从美国回来的华侨！啧啧，不得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类似的对话，在市里的各个单位大院里不断地发生着。
安平玩具厂和他们的机关迷城，在短短几天内成了市里干部群众，特别是家里有孩子的家庭中最热门的话题。
这份热度，很快就传到了市领导的耳朵里。
展会结束后的第三天，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安平县赵县长的办公室。
是市里主管工业的李副市长亲自打来的。
“卫东同志啊，”电话那头，李副市长的声音充满了笑意，“我得恭喜你啊，你们安平县这次可是给我们全市都争了光了！”
“我听说你们那个玩具厂不光产品做得好，还签了一笔出口香港的大订单？这是真的吗？”
“是的，李市长！千真万确！”赵县长激动地汇报道。
“好！太好了！”李副市长在电话那头连连称赞，“卫东啊，这样的人才，这样有潜力的企业，可不能光放在你们县里，你找个时间，带那个叫晏明洲的小同志来市里一趟，我亲自见见他，听听他对我们全市的轻工业发展，有什么好的想法和建议。”
这个电话，让赵县长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
晏明洲这小子搞的玩具厂，这是要真正在市里挂上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