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河显然已将徐浪的底细摸透。
此刻,这位幕后布局者正端坐在一间雅致客厅内,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锁在对面愁眉深锁的警局局长李怀昌身上。
徐浪的突然造访,让本就焦头烂额的李怀昌更加困惑。
北雍机场附近的火拼案像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随着“北雍宝藏”的传闻甚嚣尘上,省公安厅乃至省委都对此案投来了异乎寻常的关注——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是想借此窥探宝藏虚实。
李怀昌心知肚明,却无法推诿,只能硬着头皮报告“毫无进展”。
省委虽未明言,公安厅却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他的“不作为”,更隐晦警告:
若此案不能妥善解决,他内定的下届晋升名额,将被重新考虑。
雪上加霜!
李怀昌几乎要祈求神灵显灵。
然而,当徐浪坦然承认自己与胡有财正是火拼的始作俑者时,李怀昌非但没有释然,反而坠入了更深的矛盾深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他宁愿得罪省厅甚至省委,也绝不敢同时开罪江陵的两座大山——陈家和胡家!
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足为外人道,但李怀昌深知,一旦触怒这两家,掀起的绝不仅仅是九级地震。
真到了那一步……他满嘴苦涩地想着,恐怕就算京中有靠山,自己也注定会成为这场权力漩涡中第一个被牺牲的弃子。
“小浪,阿财,这事……真是你们做的?”
李怀昌声音干涩,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期盼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可徐浪与胡有财平静而笃定的点头,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李怀昌的心沉到了谷底。
半晌,他颓然长叹,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罢了……既然如此,我会另想办法,先替你们遮掩过去。我累了,需要静一静。”
话语间,送客之意已再明显不过。
徐浪和胡有财却纹丝不动。
李怀昌心头火起,却又强压下去——眼前这两位,他惹不起。
一股被牵连的怨恨与无奈在心底滋生蔓延,他只能强打精神,揣测对方是否另有图谋。
“李局长,给您添的麻烦,我们心知肚明。”
徐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为了弥补我们的鲁莽,我们愿意为您分忧解难。”
李怀昌猛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强压下不悦,试探道:
“小浪,阿财,你们……真有办法解决?”
一丝微弱的希望重新燃起。
“有。”徐浪的回答斩钉截铁。
李怀昌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这案子看似不大,却因牵扯“北雍宝藏”而惊动京城,更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
省里上下皆知他李怀昌无辜,但政治需要替罪羊,需要给上面一个交代。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便是官场残酷的法则。
看着李怀昌露出倾听的神色,徐浪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李局长,只需找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来顶下这口锅。您不仅能转危为安,甚至……还能立下一桩大功。”
“谁?”
李怀昌下意识追问。
“吴达央。”
“什么?!” 李怀昌如同被烙铁烫到,霍然站起,双眼圆瞪,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语出惊人的青年。
吴达央?
那是盘踞江陵多年的毒瘤!
吴家三兄妹为首的犯罪集团,无恶不作,根深蒂固。
历任局长都不敢轻捋其虎须,他李怀昌自问有几条命去招惹这等亡命之徒?
“小浪,你疯了?吴达央他可是……”李怀昌急声劝阻,额头已渗出冷汗。
徐浪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缓缓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李局长,听您这口气,似乎对吴达央的底细……清楚得很?”
“唉,一言难尽!”
李怀昌颓然跌坐沙发,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脸,声音沉闷苦涩。
“我这局长,当得窝囊!当年上任也曾雄心万丈,誓要涤荡江陵这看似平静下的污浊——黄赌毒,黑势力,无处不在!”
“可真的坐稳了位置才明白,这背后盘根错节,处处是雷池!一言一行,都得看人眼色……”
他目光扫过略显尴尬的胡有财,随即移开:
“都说政治复杂,年轻时还天真地以为,凭良心、守底线,就能化繁为简。”
“真干上了才知道,处处掣肘,寸步难行!累过,悔过,那份雄心……也早被磨平了棱角,随波逐流了。”
“您是个好人。”徐浪平静道。
“好人谈不上,至少没想过做恶人。”
李怀昌苦笑摇头,脸上刻满无奈,“老百姓骂我们官官相护,是蛀虫。被骂、被恨,唯独难被感激。可坐在这个位置上,身不由己。”
“唯一能守住的,大概就是当年那点良心了。做任何事,都得先像个政客般权衡利弊,才能在漩涡里求存……”
他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恐惧,“与其说是保这金饭碗,不如说是保自己和家人的命!”
“真到了退下去那天,这些年得罪过的人,会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
“那么,李局长,”
徐浪目光如炬,紧盯着他,“您愿不愿意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赌上一把?”
李怀昌内心剧震。
徐浪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深层的恐惧。
官场如战场,率性而为的代价,往往是粉身碎骨!
他脸上挣扎之色尽显。徐浪看得分明,这位局长显然对招惹吴家团伙充满畏惧。
但箭在弦上,不容退缩。
徐浪与胡有财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
“李局长,只要您愿意扳倒吴家,陈家和胡家,日后必记您这份人情!”
“此话当真?!”
李怀昌瞳孔骤缩,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陈家!胡家!若能得其中任何一家支持,他的仕途必将柳暗花明!
在官场,关系人脉,远胜智谋城府!这是几千年不变的铁律!
徐浪与胡有财对视一眼,同时重重颔首:“千真万确!”
李怀昌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巨大的风险背后,是难以想象的丰厚回报!仅几秒,他便做出了选择,沉声道:
“好!我这就安排!今天,江陵市局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你们!我只负责传达命令!”
徐浪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多谢李局长!您这份魄力与眼光,日后定能在仕途上,再攀高峰!”
客厅中,三个男人相视而笑。无形的联盟,在此刻结成。
与此同时,天龙赌场深处。
监控室内,吴达明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群疯狂扫荡他多年积蓄的二世祖。
每一次筹码被推入赌池,都像在他心口剜肉。
他几次三番想抄起椅子,砸烂眼前这些让他心碎的屏幕!
一个资深荷官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后,冷汗浸透了后背。
犹豫再三,终于壮着胆子开口:“老……老板,他们……他们现在连掩饰都懒得做了!出老千出得明目张胆,连外行人都能看出来!”
“下面的人实在……实在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咱们的现金流……”
“操!客人?他们也配叫客人?!”
吴达明猛地转身,凶戾的目光吓得荷官浑身一哆嗦,咆哮道,“装!都给老子装瞎!就算真把眼珠子抠出来,也得给老子装下去!”
“没看见他们玩得‘正高兴’吗?给我记住,客人就是上帝!好好‘伺候’着!”
“是!老板!”荷官如蒙大赦,连滚爬爬逃了出去。
吴达明转回头,阴鸷的目光死死锁定屏幕上兴高采烈的陈胜斌等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怨毒的咆哮:
“一群王八羔子!等着!老子迟早让你们连本带利,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赌场大厅,喧嚣震天。
“哈哈哈!陈少,咱们今天赢的……快上千万了吧?”
一个膀大腰圆的二世祖兴奋地搂着陈胜斌的肩膀,唾沫横飞。
“这辈子没玩过这么大的!几十万一把,眼都不眨就押上去!嘿,本来想着输了就当听个响,没想到手气这么旺,怎么押怎么赢!”
“上千万就乐成这样?”
陈胜斌斜睨他一眼,故意扬声道,“尚书大人发话了,今天谁赢的最多,他请客去南唐千江水,见识见识那位云烟小姐!”
“当真?!”
那二世祖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呼吸都粗重起来,猛地将面前堆成小山的筹码往前一推。
“拼了!老子这六十多万全押上!反正本钱就几百块,输光也不心疼,就当买刺激!过两天再赢回来!”
“哗啦——”
筹码碰撞的声音刺耳。
发牌的荷官手一抖,差点瘫软在地。
他手里捏着精心准备好的“好牌”,本已心惊胆战,此刻听到对方要梭哈,心脏更是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脸色惨白,声音发颤:
“这……这位老板,我们赌场……每局……每局是有最高限额的……”
“限额?”
那二世祖眯起眼,脸上瞬间罩上一层寒霜,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压迫感,一字一顿地问。
“刚才……怎么不说?嗯?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听着。”
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般缠绕在荷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