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雨跟坐在门口看报纸的邱锦打了个招呼,本来就想着今天这些人会有行动,没想到来的那么明显。
邱锦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继续盯着道路边是台阶。
这个太空基地在当年撤离的时候是他都不知道的地方,他父亲没有告诉他,同样没有告诉他母亲。
他还能想起来灾难爆发前三个人就有很多人坐着最开始号称要征服星辰大海的战舰离开的场景,密密麻麻的,他们宁愿多带几箱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甚至他们的猫猫狗狗仓鼠,也不愿意提醒其他人灾祸将至,给他们也留一条生路。战舰飞了一个月,城市其实离开了这些人一样很满,很满很满,依然有人挣扎求生,依然有人无法理解,依然有人在坚持理想,甚至……还有人在坚信那些早已抛弃他们的人。
议会是第一批离开的,然后是各种理事会,机构,商人,一部分科学家。
身为军人世家的后代,他并没有接受到这种优待,甚至在灾难最开始就被派去污染最严重的地界。
那个时候还没有防护措施,基础的防护服宣传说只能撑三天不到,实际上是几个小时。
最开始那批敢死队确实不负他们的名号,大多数都牺牲了。
邱锦本来也会死的,他依然能记得当时身上冷热交替,头脑又涨又疼,胸闷气短,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口鼻泛起胃酸过多的腐臭还齿缝溢出的血腥味,身上也泛起鱼腥味,气味困在防护服里是另一种折磨。
转头就能看见有忍不住的人脱了防护服,然后开始溃烂,一寸一寸的皮肉外翻,发白,眼睛不正常的上翻只剩下眼白,有的甚至直接抠了眼睛。
他经历了无比混乱的三天,那个时候感染还不是一瞬间变成感染体,他们是有自己的意识的,看着自己腐烂,然后扯别人完好的肢体塞在自己身上,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朝更深处走去。
邱锦几乎是看着那些很照顾他的老人一点点堕入深渊,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在有说有笑,说谁家孩子出息了,哪个老婆怀孕了,谁家乔迁。
异变就在进去后不到八个小时,有人开始恍惚,说话颠三倒四,甚至把别人的经历往自己身上按。被其他人调笑几句也就过去了,没有人会在意一个进队伍就沉默寡言的人。
邱锦当时也很傲气,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人。他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拿到那些人要的东西,然后回家找他妈。
灾原是一处地下基地,因为设施破坏严重所以暗无天日的。领头的人掐着表招呼大家休息,现在回想,那大概是他们第一次直接接触病毒。
队里有个人觉得防护服碍事,透了个口呼吸,见他安然无恙,其他一部分人自然效仿。有人说了一句闻着空气味不对,其他人还说他是心里害怕,连空气都有味了。
那人虽然看不见脸色也能知道不太好,邱锦心里也是鄙夷他来不起别来,他觉得这人又要争名利又贪生怕死。
短暂休整后一行人继续深入,他们走了很久,感叹真是大手笔建了这样大的地下研究院,完全没有意识到是他们失去了对自己的感知。
他们又走了很久很久,久到领头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挨个拍醒。
异变就在这个时候显露,首先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本来畏畏缩缩的他突然扑到领头就要打,另一个年长些的人上去拉架,挣扎中沉默寡言者的防护服被撕开一个口,才得以窥见其中惨相。
那是一具腐化了肌肉层的手臂,沿着手臂往上是空荡荡的胸腔打开,里面只剩下一汪猩红的液体。
领头当机立断的扯掉沉默寡言者的头盔,头盔之下是反白的眼珠和从左耳腐化到右下巴的脸。
他已经没办法说话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溺水,又像什么语言。
领头模模糊糊听见他让他们快逃。
他们的队伍还是很训练有素的,这种情况当然跑的很快,领头跑来不及挨个检查,于是询问其他人怎么样,至少要说句话。
说自己老婆又怀孕的那个脱掉防护服,他的胳膊只剩下白骨,于是用另一只还完好的在墙上写下一串又一串数字。
他的声音嘶哑,发音已经不准确了,一遍又一遍重复。直到领头听出来这是他家所有账户的密码,要求他们转告他老婆之后。他才反向逃离,尽可能的远离队伍。
然后是那个闻到不一样气味的,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溃烂在衰减,兴奋的喊了出来。但是他忘了怀璧其罪的道理,虽然其他人一副惊讶,似乎找到了救星的样子。
邱锦勉强张开眼,他能看见其他人防护服下的样子,他知道,他不敢说,眼前模模糊糊的像是接触不良的显示器,但是他看见了,看见了其他人对那个人的打量。
人心散了,队伍就已经散了。
比播报铃早的是第一声惨叫,那个人举着刀防备着逐渐靠近他的人。那些人一部分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另一部分大概是妄图分一份他的特殊体质。
平衡就是在这里被打破,第一个人啃了那个抗体,至少当时他们是那样认为的,他恢复了正常,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邱锦当时浑身像是被火烤,短暂的神志清醒间就看到这幅人间炼狱的景象。他不想死也不能死,所以他跑了。
那些“人?”注意到他,他们已经失去了基本的东西,臣服在侵染带来的痛苦,恶念下。
邱锦感觉肺在燃烧,他体能很好的,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意义,他能感觉到肌肉分离,甚至在溶解,然后又好像无事发生。
逃亡持续了两天,邱锦找到了来时路,也找到了那些送他们进去的人一早准备好的炸药,显然他们不准备让这些人回来。
他熟悉这些东西,自然也能躲开。这些人显然料定了会出事,这些炸药如果是慌不择路的人,触之即死。
邱锦逃出去后就准备炸了这个出口,回头只看见领头在不远处,他不敢相信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领头只是脱了防护服,露出腐烂的严重身体摇摇头。然后他开始写东西,杂乱,零碎,像是整个队伍的遗书。
那种灼烧感折磨着迫使邱锦保持一定的清醒,但是身体的沉闷又让他几乎要昏死过去。他只能逼着自己记下来这一切,记下来领头写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