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划开江南的水面时,雨也终于停了。
天空像被洗过的蓝绸,可岸边的景象,却让这抹蓝变得格外刺眼。
倒塌的茅屋泡在浑水里,露出半截焦黑的房梁;
几株被冲倒的稻穗浮在水面,穗粒早已泡得发烂;
远处高地上,裹着破布的灾民挤在一起,孩子们的哭声顺着风飘过来,听着令人心疼。
“你可算来了!” 高士踩着泥水跑过来,靴子上沾满了草屑,他身后跟着两个乡绅模样的人,脸色都带着难掩的疲惫。
我跳上岸,泥水立刻没过脚踝,冰凉的触感顺着裤管往上爬。
“情况怎么样?” 我扶住他的胳膊,目光扫过那些缩在高地的灾民。
“雨虽停了,可积水还没退。” 高士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张画得潦草的地图。
“你看,这是堤坝的缺口,我让人用沙袋堵了,可水太急,堵上又被冲开。还有,”
他压低声音,“我找到几个修堤的工匠,他们说溃决前,卢氏的人曾强行征用了堤坝附近的木料,还在坝基下埋了不少松脆的木楔子。水一泡,木楔子烂了,坝就塌了!”
我捏着地图的手指猛地收紧,纸边被攥得发皱。
卢氏为了动摇新政,竟然真的敢在堤坝上动手脚!
那些被洪水困住的百姓,他们的家、他们的粮食,全成了世家争权的牺牲品。
“先去安置点。” 我把地图塞进怀里,声音沉得像灌了铅,“不管卢氏耍什么手段,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跟着高士往高地走,沿途总能看到灾民伸出的手,他们手里攥着空空的陶碗,眼神里满是期盼。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跪在泥水里,抱着一截断裂的房梁,嘴里喃喃着:“我的粮…… 我的粮都淹了……”
我蹲下身,把自己的干粮递给他,他接过时,手抖得厉害,眼泪滴在干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老人家,先吃点东西。”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以前总觉得人人能得以温饱是理想,可此刻站在江南的泥水里,才明白这理想有多沉重 。
百姓要的不是诗里的句子,是能遮雨的房、能果腹的粮、能活下去的希望。
“李大人,您看那边!” 一个士兵突然喊起来,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孩子正趴在水边,伸手去够漂浮的稻穗,脚下的泥土已经开始松动。
“危险!” 我心头一紧,快步冲过去,一把将离水边最近的孩子抱回来。
刚退开两步,那片泥土就 “哗啦” 一声滑进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孩子的母亲跑过来,抱着孩子哭得发抖。
我看着她湿透的衣襟,看着周围灾民的模样,胸口的青莲文胆忽然开始发烫。
我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晋升,不是为了朝堂,只为这些在水灾后挣扎求活的百姓。
我深吸一口气,文气顺着手流至笔尖:
“江南五月雨倾盆,万户茅庐没浊痕。
我以文心唤晴日,愿教黎庶返家园!”
写完这首《救灾诗》,胸口的文气突然炸开,一道青光直冲天际。
原本阴沉的空气,竟透出几分暖意,微风拂过水面,浑浊的积水开始缓缓退去;
被水泡烂的土地上,竟冒出几株嫩绿的草芽。
“水退了!水退了!” 灾民们欢呼起来,原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老丈拄着拐杖站起来,颤巍巍地对着我作揖:“大人真是神仙下凡啊!”
我连忙扶住他,心里却百感交集。
这不是神仙的力量,是文气的力量,是百姓对活下去的渴望凝聚的力量。
“老人家,这不是我的功劳,是大家一起的希望。” 我轻声说,眼眶却有些发热。
接下来的几日,我们开始全力排水。
周猛派来的十个士兵里,有个叫王二的小伙子,力气大得惊人,扛着水车零件跑前跑后,还总爱说些俏皮话。
“李大人,这水车真神!”
他擦着汗,看着水车把积水往远处排,“以前俺们村排水,十个人踩一天才能排一亩地,现在这玩意儿,念句诗就转得飞快,比驴拉磨还省力!”
我被他逗笑,递给他一壶水:“这是格物院的手艺,得亏了他们改良。你试试吟诵《齐民要术注》里的句子,水车转得更快。”
王二立刻照做,文气顺着他的声音融进水车,木轮果然转得更急,积水排得更快了。
旁边的百姓见了,也跟着一起念,一时间,江南的田埂上,满是朗朗的读书声,竟盖过了之前的哭声。
加固堤坝时,我想起《禹贡》里 “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的句子。
我让工匠在堤坝上刻下这些文字,然后凝聚文气,轻声吟诵。
只见刻着字的木楔子插进坝基时,竟泛起淡淡的金光,原本松散的泥土瞬间变得紧实。
高士站在我身边,惊讶地说:“李兄,这《禹贡》的文气,竟能让堤坝更坚固?”
“《禹贡》讲的是治理天下的道理,治理堤坝也是一样。”
我看着渐渐稳固的堤坝,心里忽然明朗,“以前总觉得儒家的书是用来治国的,现在才知道,它也能用来修堤坝、救百姓。”
高士点点头,转身去指挥工匠,脚步比之前更坚定了。
这天傍晚,高士拿着一块朽烂的木楔子来找我,脸色凝重:“李兄,我找到卢氏埋在坝基下的木楔子了,还有两个卢氏的家奴,被我们抓了现行,他们招了。”
“是卢氏的管家让他们干的,说‘只要水患闹大,新政就推行不下去’!”
我接过木楔子,指尖能摸到上面人为刻出的裂痕。
这裂痕,是故意让木楔子容易腐烂的。我捏着木楔子,指节泛白,心里的怒火像要烧起来。
“他们就不怕百姓死吗?” 我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愤怒,“为了自己的权势,连百姓的死活都不管,这样的世家,留着何用!”
“李兄,现在证据确凿,咱们该怎么办?”
王二也凑过来,拳头攥得紧紧的,“总不能让他们白白害了这么多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
光愤怒没用,要让卢氏付出代价,更要让江南的百姓知道真相。
“我要写一篇《讨卢氏檄》,” 我看向远方的夕阳,“让全江南的人都知道,是谁毁了他们的家!”
当晚,我在临时搭建的书房里,就着烛火写《讨卢氏檄》。
文气顺着笔尖流淌,纸上的字像有了生命:
“卢氏望族,世居江南,受大唐恩禄,却怀不臣之心。
暗毁堤坝,致洪水泛滥,灾民流离,饿殍遍野……
吾今以文为刃,讨此不仁之族!
凡我江南百姓,当共讨之,还家园安宁!”
写完后,我凝聚文气,将檄文念出声。
只见纸上的文字突然飞起来,化作无数道青光,顺着窗户飘出去,落在江南的每一个角落。
有的落在灾民的棚屋里,有的落在市集的布告栏上,有的落在乡绅的书房里。
第二天一早,整个江南都沸腾了。
“讨卢氏!讨卢氏!” 灾民们举着檄文的拓本,聚集在卢氏的庄园外,声音震天。
卢氏的人想闭门不出,可百姓们用锄头砸着大门,喊着 “还我家园” 的口号。
几个卢氏的子弟想骑马逃跑,却被王二和士兵们拦住,王二叉着腰,大声说:“想跑?害了这么多人,哪儿那么容易!”
看着群情激昂的百姓,我忽然想起平叛时,百姓们也是这样站在我们这边。
原来不管是打仗还是救灾,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
谁为他们好,谁害他们,他们分得清清楚楚。
卢氏以为能靠权势压过百姓,却忘了,百姓的力量,才是最不可撼动的。
没过几日,卢氏的族长就被百姓绑了出来,送到我们面前。
他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嘴里还在辩解:“李大人,是我糊涂,是我被手下人骗了……”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沉重的释然。
“你不是被手下人骗了,是被权势迷了心。” 我轻声说,“你毁掉的不是堤坝,是百姓对你的信任。”
最终,我们把卢氏交给了武则天派来的官员,等待他们的,是应有的惩罚。
水患渐渐平息,积水退去的田地里,百姓们开始重建家园。
有一天,几个乡绅带着百姓来找我,手里捧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 “李白生祠” 四个字。
“李大人,您救了江南的百姓,我们想为您立个生祠,日日供奉您的诗词拓本,让子孙后代都记得您的恩情。” 为首的乡绅恭敬地说。
我连忙摆手,心里有些不安:“各位乡亲,万万不可。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立生祠太过了。”
老丈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眼神真诚:“李大人,这不是过,是我们的心意。若不是您,我们现在还在水里泡着呢!”
“乡亲们,” 我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到,“我不要生祠,也不要供奉。你们能重建家园,能有饭吃、有房住,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如果真要记着什么,就记着 ,大唐的百姓,不该被洪水欺负,不该被权贵欺负,你们自己,就能靠双手活下去。”
百姓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老丈抹了抹眼泪,点头说:“李大人说得对,我们靠自己!”
临走那天,百姓们又来看我,这次,他们手里捧着一把油纸伞。
伞面上用红线绣着《正气歌》里的句子。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为首的妇人笑着说:“李先生,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万民伞’,您带着它,走到哪儿,都有我们江南百姓的心意跟着。”
我接过万民伞,伞柄温热,上面还留着百姓们的体温。
忽然,伞面上的绣字泛起淡淡的红光,文气顺着我的手指,流进我的胸口。
我低头一看,胸口的文胆竟开始旋转,之前出现的 “合道” 纹路,此刻多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文气在胸口流转,温暖得像江南的阳光。
我握紧万民伞,对着百姓们深深作揖:“多谢各位乡亲,这把伞,我收下了。他日江南若是再有难处,我李白,一定还来!”
百姓们欢呼起来,王二和士兵们也笑着鼓掌,连高士都难得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我们坐上船,准备返回长安。
船桨划开水面,江南的土地渐渐远去,可我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刻进了我的心里。
那些百姓的笑容,那些重建的茅屋,那些朗朗的读书声,还有这把绣着《正气歌》的万民伞。
王二靠在船边,看着远处的江南,忽然说:“李大人,下次再来江南,咱们能不能不救灾了?来看看桃花,尝尝江南的酒?”
我笑了,点头说:“好,下次来,咱们只看桃花,只喝酒。”
风拂过水面,带着江南的花香,我握紧万民伞,心里忽然明白。
想要完全进阶到安仁境,不是靠诗词,不是靠文气,是靠对百姓的真心,是靠把仁义扛在肩上的勇气。
船越行越远,江南的影子渐渐模糊,可那把万民伞上的红光,却越来越亮。
我看着胸口的青莲文胆,里面的 “仁心印” 像一颗温暖的星,照亮了接下来的路。
我不知道回去后,朝堂还有多少风浪,不知道世家还会耍什么手段,但我知道,只要带着这颗 “仁心印”,带着百姓的心意,我就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