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盯着严刑,只觉得一股无端恶寒,直冲天灵盖。
他杀过妖,斩过魔。
可他见过的所有妖魔加在一起,都不及眼前这个男人万分之一的邪恶。
那是一种从魂魄深处腐烂变质的,纯粹的恶。
这个人的血肉,他的官袍,乃至他脸上的每一丝笑容,都是用别人的尸骨堆砌而成的!
“当——”
堂外,午时三刻的钟声响起。
一道金光从天穹笔直垂落,在公堂中央缓缓铺开,化作一卷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卷轴。
道盟敕令!
白雨晴与沈镜辞神色一肃,并肩上前。
堂内所有人,都在此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对这个恶魔的最终审判。
就在这时,严刑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问道。
“李青,你知道权力,长什么样子吗?”
不等李青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来告诉你。”
“权力没有固定的面孔,它不是金银,不是官印,更不是什么狗屁律法。”
“权力是一种能力。”
“一种能让黑的,变成白的。”
“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能让你泼天的功劳,变成滔天大罪的能力。”
“它能让所有人,在它面前战栗,下跪,然后乖乖屈服。”
说话间,白雨晴和沈镜辞的手,已经触碰到了那卷金色的敕令。
卷轴“嗡”的一声,在她们面前缓缓展开。
万丈金光,映亮了两位天之骄女绝美的容颜。
也映亮了她们脸上,那瞬间凝固的血色。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荒谬,乃至难以置信的……骇然!
严刑看着她们的表情,脸上笑容愈发浓郁,愈发残忍。
他再一次用那嘶哑的嗓音,对着面色凝重的李青,问出了那个问题。
“李青。”
“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以为,你赢了吗?
这句话,像一根淬毒的冰刺,狠狠扎进李青的心脏。
他看着白雨晴与沈镜辞那瞬间僵硬的表情,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乌云般压顶而来。
审讯堂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份金光灿烂的卷轴之上。
白雨晴与沈镜辞,两位身份尊崇的天之骄女,此刻却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们的脸色,从错愕,到震惊,再到难以掩饰的愤怒。
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苍白。
“怎么……会这样?”
白雨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那双总是闪烁着自信的眸子,此刻只剩下荒谬与不解。
沈镜辞没有说话。
但她紧紧抿起的嘴唇,和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的指节,已经说明了一切。
“宣读啊。”
严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依旧站在原地,镣铐加身,却仿佛才是这座公堂里,真正的主宰。
语气里,充满了有恃无恐的挑衅。
“两位监察使大人,还在等什么?难道道盟中枢的敕令,也敢违抗吗?”
白雨晴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凤目里只剩下燃烧的怒火,死死地剐在严刑身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可最终,她还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卷轴。
身为监察使,她们代表的,是道盟的法度。
哪怕这法度,已经荒唐到了极点!
“道盟敕令!”
四个字,几乎是从她齿缝间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查,霖城监察使白雨晴、沈镜辞,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诛杀首恶,勘破大案,有功于社稷,有功于万民。”
“赏,上品灵石各一千,记道盟一等地功。”
“望尔等恪尽职守,再立新功。”
堂下众人闻言神色稍缓,这第一条,合情合理。
两位监察使大人功高盖世,得此封赏,理所应当。
白雨晴顿了顿,目光转向李青,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丝。
“霖城镇邪司巡检李青,于此案中,智勇双全,居功至伟。虽修为尚浅,然其心性、手段,皆为上上之选。”
“特赐‘天隆令’一枚,准其半年之后,入‘天隆秘境’修行一载,以彰其功!”
天隆秘境!
堂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可是道盟三大秘境之一,传闻其中灵气浓郁如液,天材地宝遍地,更有前辈大能留下的传承感悟。
别说寻常修士,便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想要一个名额,都得争得头破血流!
这赏赐,不可谓不重!
几乎是给了李青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可李青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严刑身上。
看着他脸上那愈发浓郁的讥讽笑意,心中的不祥预感,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果然。
白雨晴的声音,在经过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响起。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艰涩与冰冷。
“查,霖城镇邪司司正严刑……”
来了!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着对这个恶魔的最终审判。
“身为一司主官,识人不明,用人不清,致使麾下滋生巨贪,勾结妖魔,酿成大祸,实乃渎职之罪!”
公堂之内,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什么?
识人不明?
用人不清?
就这?
他操控司主庾景,勾结妖魔,为祸霖城乡里,最后更是释放凶徒,肆意屠戮全城百姓!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到了最后,竟只换来这轻飘飘的渎职之罪?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理解的荒唐。
白雨晴几乎是咬碎了银牙,念出了最后一段话。
“然,其临危不乱,于动乱之中主动献策,配合监察使稳定大局,有戴罪立功之举。”
“其心可嘉,其行可悯。”
“经中枢殿合议,念其往日苦劳,功过相抵。”
“……着,即日调任云州西临城,任镇邪司司主之职。”
“望其往后,能痛改前非,勤于王事,钦此!”
轰!
这最后一道敕令,像一柄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整个公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错愕,再到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他们听到了什么?
升任?
司主?
这个勾结妖魔,草菅人命,差点将整座霖城拖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不仅无罪。
反而……
高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