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静立片刻,待心绪完全平复后,南疏寒才将神识探向庭院——
果然,那个碍眼的家伙仍姿态闲适地坐在石桌旁,尚未离去。
容焃此时手里把玩着一只空茶杯,而那只杯子……
正是方才俞恩墨用过的。
似是察觉到南疏寒的窥探,容焃抬眸望来,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紧接着,他故意将杯沿转向南疏寒神识所在的方向,用唇瓣缓慢而珍惜地摩挲过俞恩墨曾触碰的位置。
这个举动,仿佛在品尝残留的气息,完成了一个无声却极具占有意味的仪式。
见状,南疏寒眸光骤冷。
这不知死活的九尾天狐,是在公然挑衅他?
真是好大的狐狸胆子!
然而,还不等他现身驱赶,只见容焃周身粉色光华一闪,连人带杯消失在原地。
确认对方气息已彻底离开云阙天居,南疏寒缓步来到庭院中。
随即,他目光落在石桌上——
一杯早已凉透的残茶,以及那个原封未动、散发着诱人鱼干香气的精致食盒。
南疏寒的视线转向妖族据点所在的方向,袖中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下一瞬,桌上的茶杯与食盒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未曾发出,便顷刻间化为齑粉。
恰在此时,一阵夜风拂过,将粉末卷入泥土,如同抹去一段不该存在的记忆。
……
容焃自云阙天居离开后,在返回妖族据点的路上,忽然感知到聂纯凌那熟悉的气息就在不远处。
他当即改变了方向,朝着流云城中最繁华的那座酒楼而去。
酒楼内。
他一边信步踏上二楼的阶梯,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从听云轩带出来的那只茶杯。
杯壁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让他不禁回想起少年指尖的温度。
彼时,自南疏寒强行将俞恩墨带离庭院后,他便独自坐在那里,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拉近与那小恩人的距离。
思来想去,想到有南疏寒这座冰山横亘其间,他总觉得施展不开。
与其在云阙天居内束手束脚。
不如寻个恰当的时机,直接将人拐回万妖谷来得干脆利落。
正这般盘算着,便敏锐地觉察到一道神识扫来。
他当时甚至想过,不如与那冰块脸堂堂正正打一场算了。
可当目光瞥及手中的茶杯时,一个更恶劣、更有趣的念头油然而生——
与南疏寒正面交锋,未必能讨到便宜。
若因此导致仙盟与妖族关系恶化,更是得不偿失。
但若只是不着痕迹地膈应一下。
既能全身而退,又能让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破功……
光是想象南疏寒那冷峻面容上可能出现的一丝裂痕,他便觉得心头快意。
于是,便有了先前那刻意为之、充满挑衅意味的一幕。
……
不多时,容焃随着殷勤的店小二来到一处雅间门前。
掀帘而入,正好看见内里三人举杯欲饮。
见到他突然出现,聂纯凌明显愣了一下,“你这家伙,先前走得那般干脆,怎地这会儿又找来了?”
说话间,目光被容焃手中把玩的茶杯吸引,他疑惑道:“这杯子……怎么有点眼熟?”
他一时没想起来——
这正是上回在听云轩中,仙尊南疏寒用来招待他的那套茶具中的一只。
容焃并未解答他的疑惑。
只是手腕一翻,便将那杯子收入了储物空间,仿佛无事发生。
他自顾自地上前,极其自然地在聂纯凌身旁的空位坐下。
随即,目光扫过满桌琳琅满目、显然刚上齐还冒着热气的佳肴,唇角一勾,“正巧,本君尚未用膳。”
“多添一副碗筷,诸位应当不介意吧?”
聂纯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都坐下了才问,本仙君难道还能说介意不成?”
他转头对着候在一旁的店小二挥挥手,“再去添副碗筷来。”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取!” 店小二连忙躬身退下。
容焃将手随意地搭在桌沿,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
他先是瞥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十二皇子夏延瑀。
随即,迎上晏崇叙那双带着审视与探究的温润眼眸。
他勾唇一笑,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不知国师大人如此看着本君,可是有何指教?”
晏崇叙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晏某只是有些不得其解。”
“今日分明是与妖尊初次见面,却不知为何,总感觉妖尊阁下……有几分说不出的眼熟。”
听到这话,容焃立刻想起了之前在万象楼那短暂的交锋。
以及,当时在客栈俞恩墨的那番话——
“你那一头粉毛和骚包气质都快闪瞎眼了,想不认出来都难!”
“下次要伪装,麻烦敬业点,把特征藏藏好行吗?”
——他眼底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几分。
上次他以面具遮面,但小恩人说得对,他身上的特征可是半点未曾遮掩。
想必,这晏崇叙是已然认出了自己万象楼楼主的身份,只是碍于场合不便明说。
既然如此,他也不妨陪着演下去。
“哦?”容焃眉梢微挑,桃花眼中流转着心照不宣的光芒,语气慵懒,“兴许,是国师大人与本君……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楼’里,有过一面之缘?”
“国师觉得呢?”
晏崇叙被他那过于直白,且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看得微微有些不自在。
遂垂下眼眸,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温声应和:“妖尊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他确实已认出了容焃便是那神秘的万象楼楼主。
并非仅凭形貌。
更是因那日于万象楼中,楼主离去时周身流转的、与此刻妖尊同源的天狐气息,早已被他以秘法悄然记下。
两相印证,答案不言自明。
先前见那少年接受了妖尊的赠礼,他本还想借机旁敲侧击一番,探探口风。
如今转念一想,对方乃是存活了万载岁月的九尾天狐,心计之深恐怕远超自己想象。
即便自己再如何工于心计,恐怕也算计不过这位妖族至尊,索性便不再深究。
这时,聂纯凌已执壶斟了满满一杯清冽的酒液,推到容焃面前。
他朗声笑道:“既然今夜难得有缘相聚于此,不如便抛开那些虚礼,痛痛快快一醉方休,如何?”
容焃端起那杯酒,目光在晏崇叙了然的微笑与聂纯凌毫无所觉的畅快之间扫过。
“既如此,本君自当奉陪。”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三个心怀各异的人,此刻倒真显出几分诡异的“和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