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着西海沿子特有的沙砾,狠狠砸在中军大帐的帆布上,发出“哗啦啦”的闷响,像极了帐内雍王此刻烦躁的心跳。他身着玄色织金嵌银的亲王甲胄,肩甲上的纹路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手指捏着那份皱巴巴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甲片摩擦的细微声响都透着压抑的怒火。
“啪”的一声,军报被重重拍在案几上,茶盏里的茶汤晃出大半,溅在摊开的舆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雍王抬手揉了揉发紧的眉心,眼底是掩不住的焦灼——帐外已是十月深秋,朔风一日寒过一日,可军仓里的粮草只够支撑十日,冬衣更是连三成将士都未曾配齐。他想起昨日巡营时,看到哨兵裹着打满补丁的旧棉甲,冻得发紫的手仍死死攥着长枪,嘴唇冻裂的口子渗着血丝,心中就如同刀绞,那些都是他当初从京里带出来的精锐部队啊。
“再无粮饷,别说开春和鞑靼人决战,这冬天怕是要先冻饿死一半弟兄。”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西征两年,自从太子重病,瑞王更加肆意妄为,军饷粮草一拖再拖,如今他手下的将士们早已磨去了最初的锐气,粮草不济、军饷拖欠的消息像瘟疫般在营中蔓延,近来连巡夜的哨兵都少了往日的精神,若再拖下去,恐生哗变。
思绪忽又飘到岳琪身上,当初他命岳琪前往云阳找贾环商筹粮饷,可如今两月已过,别说粮草,连一封书信都未曾传回。他走到帐门边,撩起厚重的帐帘一角,望着远处漆黑的戈壁,寒风吹得他鬓角的发丝乱飞,心中的焦虑更甚:“岳琪究竟遇到了什么变故?是途中遭了鞑靼人的埋伏?还是贾环不愿意帮助自己了,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封疆大吏,不是当初那个在他府中毕恭毕敬的稚子了。”想到这里雍王重重的叹了口气。
正踌躇间,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军士洪亮的呼喊:“启禀王爷!营外十里处出现一队商队,约有三十辆马车,旗号不明,说是来给军中送军需的!”
“什么?”雍王爷猛地转过身,眼中的疲惫瞬间被惊喜取代,他快步走到案前,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手指甚至有些发颤,“快!备马!本王亲自去看看!”话音未落,又一阵脚步声撞进帐内,另一名军士跑得满头大汗,单膝跪地大声道:“王爷!营外东南方向又来一队商队,车马更多,瞧着足有五十辆,也说是送军需的!”
“又一队?”雍亲王的脚步顿在原地,脸上的惊喜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化为狂喜。他猛地一拍大腿,连声道:“好!好!快,随本王出营!”说着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外,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往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连带着帐外的寒风似乎都温和了几分。
中军大营外,两支商队已然在营门两侧列队,左边的车队清一色的樟木马车,车厢用厚实的油布裹得严严实实,车轮上还沾着漠南草原的黄土;右边的车队则是更为结实的铁轴马车,车厢上印着淡淡的云纹,显然是从江南方向而来。两队商队的管事见雍亲王亲自出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动作恭敬却不谄媚。
“二位管事远道而来,辛苦至极。”雍亲王目光扫过那些鼓鼓囊囊的车厢,声音里难掩激动,“只是不知,这军需是哪位贵人所赠?本王也好铭记这份恩情。”
左侧管事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书信,双手奉上:“回王爷,我等是京城福源商号的人,这军需是我家东家托我等送来的,东家有书信在此。”右侧管事也连忙递上一封书信:“我等来自江南云锦商会的商队,军需亦是我家东家所赠,同样有书信为证。”
雍亲王接过两封书信,指尖触到信纸时,忽然觉得有些熟悉——那纸张是南越特有的竹浆纸,质地细腻,去年贾环还特意让高锋给他送了许多。他拆开左侧的火漆,展开信纸,一行遒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笔画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锐利,却又透着沉稳:“微臣贾环谨禀雍王殿下:闻西海军需紧缺,着由京城福源商号、江南云锦商会、江南甄家......等商会富户,筹措军需托请商队送往大营。微臣恭请王爷身体安康。”书信后面是福源商号附赠的货物清单:粮草五千石、冬衣三千套,另备伤药两百盒。
再拆开右侧的书信,字迹与前一封如出一辙,只是货单不同“江南织造府新制的棉甲三千五百套、毡毯三千条,已由商船经黄河转陆路送达,另备茶叶、盐巴各五百斤,供将士们驱寒。”
寒风依旧刮过戈壁,可雍王心中却升起一股暖意,比帐内的烛火更甚。他抬手将两封书信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好,转身对身后的亲兵道:“传令下去,打开营门,迎接商队入营!再备酒菜,款待两位管事和随行人员!”
亲兵领命而去,营门缓缓打开,商队的马车轱辘声、军士们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西海沿子的夜空下。雍亲王望着那些源源不断驶入大营的马车,嘴角终于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一连几日都有不同的商会接受委托送来军需粮草,直到五日后,岳琪才带着一千人马押运这三个大木箱回到营中,雍王看到岳琪时也是一愣,原来出去的十几个人,如今却回来一千精锐部队,还有三只大木箱,岳琪下马连忙向雍王告罪:“末将回来迟了,还请主子责罚。”说完就带着那一千人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见岳琪摆了这么大的阵仗,雍王也是摆了摆手说道:“都起来吧!”说完一指箱子和人马问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岳琪起身说道:“启禀王爷,这三只木箱里是镇南侯为殿下筹措的军饷,共计八万两;这一千人马是镇南侯调集的精锐部队,专门押送银两的。”岳琪说完急忙命军士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摆放整整齐齐的白银。
雍王看着这些银子,联想道这几日商队送来的东西,不禁感叹自己还是低估了贾环的能力。岳琪见雍王不说话,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盒子交到给雍王,说道:“主子,这是临行时镇南侯嘱咐我交给您的。”
雍王接过盒子,撕开封条,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放着一只碧绿的扳指和一个龙形护符,雍王一眼就认出那枚扳指是当初自己给贾环的;而当他看清那枚护符时,却是激动的惊呼道:“这是青龙玉符!”
岳琪还是第一次看到雍王如此激动,急忙上前看向盒子说道:“这就是主子说的可以调动各家私兵的青龙玉符?”
雍王爷难掩激动的神色,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此物,没想到真的在他手里。”雍王明白贾环是看出了天朝的局势骤变,才将护符与他,也是为了他得势后能善待贾家。
“贾环啊贾环!”雍亲王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几年前那个不惜余力救他性命的少年,如今竟已能独当一面,在他最危难的时刻,不仅筹措到如此多的军需,还将青龙玉符给了自己,贾环这是将全部身家都赌上了自己身上,他又怎能让他失望,他抬头望向远方,仿佛能看贾环一身青色官服,站立在暮色中的云阳城头,眺望着西海方向,君臣二人此刻正在隔空对视.....
此时京城瑞王府,瑞王看着手中的书信,脸上的愤怒之色显露无疑,一拳狠狠锤在桌子,咬着牙说道:“好你个贾环!你屡次坏我好事,本王定要让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