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时节,雪后初晴的清晨,整个京城都披上了一层银装,荣宁街上已有了熙熙攘攘往来生意的人群,此时荣国府院内的一间小小的房间内......
“环儿,快起来。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该去学堂了!”赵姨娘轻轻推着熟睡的贾环。
贾环懒懒的翻了个身,揉了揉朦胧睡眼,迷迷糊糊道“娘,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赶紧起来!外面天冷,趁今儿宝玉也去学堂,正好跟他的马车去。晚了你又得自己走着去了。”赵姨娘一边把叠好的衣服放在床边,一边催促道。
“哎!”贾环叹了口气,开始起床更衣。他虽然出身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荣国公府,但是他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庶子。在这个封建的大家族里,嫡庶有别的观念深入人心,有的家族里庶子甚至不能继承宗祠,所以论地位和条件自然不能跟自己那个嫡出的二哥贾宝玉相提并论,先不提家里的当家祖母史老太君对贾宝玉如何的百般溺爱,就单凭宝玉的嫡亲姐姐贾元春早早的进了皇宫成为一名女史官,就足够高人一等了,况且贾宝玉还是衔玉而生的“祥瑞”之人。像贾环这样本就平凡无奇,更何况还是姨娘生养的。身边连个伺候丫鬟都没有,全府上下除了自己的娘,没有一个真心疼惜自己的,就连自己那个亲生的姐姐贾探春,也是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当自己是嫡出的小姐一样,只跟宝玉的母亲王夫人亲近,反而与贾环母子疏远。哪怕是家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对他们敬而远之,背后多有指指点点,因为这个赵姨娘不知道跟她们吵闹多少回,弄得满府上下都说赵姨娘母子不尊重,每个主子样子,都如同躲瘟神一样远远的避开。
如今贾环已经八岁了,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身体比较结实。五官也算清秀,只是皮肤略黑,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外罩团花富贵的滚毛对襟马甲。头戴束发冠,其余的头发披在脑后。荣国府就是这点好处,虽然是庶出到底是少爷主子,出门的行头还是要有的。
贾环盥洗完毕,用过早饭,收拾妥当向赵姨娘拜别后,便一个人来到二门上,小厮元宝早在门口候着,双手相互揣在袖子里,不停的跺着脚取暖,怀里抱着贾环上学用的书包,见到贾环过来,微笑着大声道:“三爷,您可来,都要冻死小的了!赶紧走吧,说不定还能赶上二爷的车呢。”说完拉着贾环急忙朝后院走去……
走到西角门外,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几个小厮正在互相闲聊。其中有人远远地看到贾环过来,冲几个人呶呶嘴,小声嘀咕道:“看贾环又来等着坐宝二爷的车了。”其中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小厮道:“都别理他,装作看不见。一会瞧我怎么戏弄他们。”说完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贾环来到近前问道“二哥哥可曾出来了?”
岂料所有的小厮们仿佛没看见他一样,继续扯皮说笑,一旁的元宝看不下去了,大声怒道:“你们几个是可是聋了吗?三爷问你们话呢?”这时那个看着很精明的小子转过脸来,却仰头看天道:“唉?大清早的哪来的狗叫?”旁边的几个小厮听完,一起哈哈大笑。贾环一听,眉头微微一皱,他也知道素来这群下人看不起自己。但是没想到他们今天这么嚣张,不禁有些气恼,可是却也没办法,这个小厮可是贾宝玉的心腹,仗着跟主子亲近,平日里作威作福,连许多下人们都让他三分。贾环还没说话,一旁的元宝却急了:“好你个茗烟,三爷也是你能消遣的吗?主子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皮痒了?”说罢就要冲过去动手,却被茗烟一把抓住前襟,“啪啪”就是两个嘴巴。“小王八羔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跟茗烟大爷叫板。仔心老子先揭了你的皮。滚远点!一身的穷酸样,仔心弄脏了宝二爷的车!”说完一把将元宝推在地上,然后一脸不屑的看着贾环,傲慢至极,分明是指桑骂槐,嘲笑贾环的出身。
贾环扶起元宝,掏出帕子擦了擦元宝嘴边的血,然后狠狠的瞪了茗烟他们一眼。然而这一眼让茗烟他们几个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仿佛被一只凶狠地恶狼盯上的感觉,茗烟自然不敢真的对贾环怎么样,只能对着元宝啐了一口,然后转过脸去不敢再看贾环。
贾环无奈的摇摇头,真是狗眼看人低啊,他年纪虽小,但是在荣国府的经历,早已经让他学会了隐忍,他知道现在不是生事的时候,随即对元宝苦笑道:“元宝我们走吧,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吗?”说完,不顾元宝气愤拉着元宝向学堂方向走去…
茗烟听完一愣,不知如何作答。几个人看着他们主仆的远去的背影,茗烟对着他们小声地“呸”了一口,狠狠的咕哝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称主子。”此时就听身后有人道:“快站好,二爷出来了!”茗烟等几个奴才一听,赶忙整理好衣衫向门口迎去,恭恭敬敬的候在车旁,露出一脸的谄媚。不一会只见一个十来岁的俊秀公子从里面走出来,只见他头戴钿丝嵌宝紫金冠,身穿大红织金的箭袖,外罩石青色的滚毛坎肩,身后还披着一领鹅黄缎面的天马皮披风,面似银盘,目如朗星。胸前挂着一个金镶玉的项圈,下面坠着璎珞。正是贾环的哥哥贾宝玉。几个奴才一口一个“二爷小心”“二爷慢点的”连搀带扶的让宝玉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学堂赶去,路过贾环身边,带起一片的尘土,几个奴才还轻蔑的看了贾环主仆一眼。
元宝看着他们远去的,哼道:“神气什么,要不是仗着宝二爷。。。哦呦呦。”说话间牵动被茗烟打破的嘴角,哎呦起来。
贾环拿出自己贴身的荷包,这还是赵姨娘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怕儿子在外面受遭人白眼,受了委屈。从中倒出一块一两来沉的碎银子递给元宝:“一会子到了学堂,自己去买点药擦擦,远着点茗烟他们。”
元宝接过银子,也是无奈的一笑:“我的好三爷,您的性子也太柔弱些了吧,人家都跟着主子都赚些好体面,我呢?”
“知道你对我好,放心吧,以后不会亏着你的。”贾环安慰道。
“其实我倒也不是羡慕,就是替三爷您委屈。凭什么啊,都是主子,三小姐也没见有人敢。。。”当元宝看到贾环犀利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贾环一向不喜欢探春这个亲姐姐阿谀奉承王夫人,更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探春。可是他也知道姐姐不过想为自己的将来能谋个好出路罢了,老太太有意将几个姐妹接到荣国府,就连宁国府贾珍的妹妹贾惜春;远在江南的林黛玉都借口姑姑贾敏去世无人照料接到了荣国府,不过就是因为宠爱宝玉,知道宝玉又喜欢女孩子干净,所以才将他们养在身边,充当宝玉的玩伴罢了。而自己不过是个庶出少爷,上有宝玉这个哥哥;下有贾兰这个独苗侄子,那些风光体面自然不与自己相干,当务之急只想把书读好,为将来能谋个前程,早点离开这个让他讨厌的地方,不过想到林黛玉,贾环的脸上还是不经意扬起一模微笑,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婷婷玉立的柔弱少女。随即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摇头苦笑,主仆二人迎着寒风一路向学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