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镇远堡内却已是一片肃杀的忙碌。
遁光划破夜空,甲胄碰撞声、低沉的命令声、以及灵舟启动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预示着大战前最后的调度。
墨尘的身影出现在秦岳和冷漪临时负责的战备物资调度点。
两人正忙得不可开交,清点着即将配发给各支小队的法器丹药。
秦岳眉头紧锁,核对清单;冷漪则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件法器的灵光,清冷的侧脸在忙碌中更添几分锐利。
“秦师兄,冷师姐。”墨尘走近,声音平静。
两人抬起头,见是墨尘,秦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墨师弟,都准备好了?丙戌队辰时初刻在西门集合,莫要迟了。”
冷漪也微微颔首,目光在墨尘身上停留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墨尘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个厚实的符箓包,递了过去:“师兄师姐,此次任务凶险,我近日绘制了些许符箓,数量略有多余,恐携带不便,便交予二位,以备不时之需。”
秦岳接过,神识略一扫过,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每个符箓包内,都整齐地码放着不下三十张灵光湛湛的符箓,其中大半是品相极佳的“六甲镇煞符”,其余则是坚固耐用的“金罡护身符”。
这远远超出了一个筑基中期弟子正常任务所需,甚至比他们精锐小队配发的部分符箓品质还要好上几分。
“这…墨师弟,你…”秦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些符箓在眼下无疑是珍贵的保命资源。
“师弟有心了。”冷漪也接过符箓包,清冷的眼眸看向墨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感觉墨尘今日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但这份“馈赠”的份量和时机,透着一股超出同门情谊的郑重。
墨尘语气依旧平淡,如同交接寻常任务物品,只是在转身离去前,额外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师兄师姐,前线凶险,万望保重。”
秦岳闻言,只当是师弟临战前的紧张与关切,爽朗一笑,拍了拍墨尘的肩膀:“墨师弟你也一样!黑风峡那边虽然危险,但谨慎行事,未必没有生机,活着回来,宗门还需你我效力!”
冷漪却看着墨尘转身离去的背影,黛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句“万望保重”,听起来合情合理,可结合墨尘那过于平静的神色和这份厚重的“赠礼”,总让她觉得…像是一种无声的诀别。
是错觉吗?
墨尘离开调度点,又去寻到了那位自他入内门以来,虽无师徒名分,却多有指点照拂的引路师兄。
师兄正在检查几名弟子的装备,神色严肃。
墨尘上前,恭敬行礼,然后借口请教了一个关于《三元导气法》在灵力剧烈消耗后如何快速平复的、颇为细微的问题。
这个问题无关大局,却正好契合临战状态。
师兄虽觉墨尘此时还纠结这等细节有些奇怪,但仍耐心解答了一番。
问答结束后,墨尘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这位师兄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多年来,多谢师兄指点照拂之恩,墨尘铭记于心。”
引路师兄愣了一下,连忙扶起他:“墨师弟何须如此大礼!同门之间,互相扶持本是应当。”
“你且安心前去,稳固道心,此战对你而言,未必不是一场淬炼机缘!”
他只当墨尘是因首次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心绪不宁,故而礼数格外周全,便又勉励了几句。
最后,墨尘求见了记名师父赤阳真人。
在洞府外等候片刻后,得以进入。
赤阳真人端坐蒲团之上,面色凝重,周身气息引而不发,显然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忧心。
墨尘跪拜下去,叩首行礼,并未多言,只是沉声道:“弟子墨尘,拜谢师父收录指点之恩。”
赤阳真人看着下方这位资质平平,却凭着一股韧劲和些许机缘走到今天的记名弟子,目光复杂。
他自然知道丙戌队的任务意味着什么,沉默片刻,难得温言道:“此次任务,凶险异常,远超你以往所历,汝之道途,贵在坚持与机缘。”
“若能…若能安然归来,筑基后期之关窍,为师可为你谋划一二,倘若活着……别回宗门,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这话语中有关怀,但也透着一丝无奈和默认——默认了墨尘此行,很可能有去无回。
这已是赤阳真人在这宗门规则下,能给予这位记名弟子的最大程度的承诺和关照了。
墨尘心中明了,再次深深叩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默默退出了洞府。
回到那间熟悉的石室,墨尘动作利落地开始最后清理。
所有个人物品,无论价值高低,尽数收入储物袋。
他用清尘诀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抹去自己在此居住修炼留下的所有细微痕迹,连石床上常年打坐形成的微弱凹陷,也用灵力悄然抚平。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石室中央,最后环视一圈。这里曾是他踏入内门后的第一个安身之所,见证了他从初入筑基到如今的艰难提升。但此刻,他眼中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如同即将远行的旅客,淡漠地告别一间暂住的客栈。
他将齐云修所赠的“隙空符”贴身藏好,又将各类遁符、攻击性符箓、以及那枚神秘的黑色令牌等关键物品检查一遍,确保处于最顺手的位置。
时辰将至,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鱼肚白。
墨尘推开石门,头也不回地走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向着集合地点走去。背影决绝,仿佛要将过去的一切,连同这座巨大的战争堡垒,都彻底抛在身后。
前路是九死一生的陷阱,也是他挣脱棋局、寻觅真正仙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