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墨尘在归叶城的化凡生活,悄然已逾数载春秋。
“墨先生”这三个字,早已不再是简单的称谓,而是与这座城池的脉搏紧密相连,代表着仁心、可靠与一份沉淀下来的智慧。
北方持续的战火,如同不断扩散的涟漪,终于波及到了这片相对安宁的土地。
越来越多的难民拖家带口,涌入归叶城,带来了生存的压力、物资的紧缺,以及潜藏的疫病风险。
面对这番景象,墨尘没有选择置身事外。
他主动联络了城中尚有良知的士绅与略显焦头烂额的官府小吏,参与到流民的安置与救治事务中。
凭借其高超的医术和冷静的判断,他指导人手在城西空旷处搭建起临时的医棚,快速甄别可能携带疫病的难民,并提前配制、发放一些防治时疫的寻常药汤。
他并非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而是亲身走入那些惶恐不安的人群中,耐心安抚着失去家园的悲恸,仔细检查着患病者的状况,甚至亲自示范如何保持清洁、隔离病源。
他那沉稳从容的气度,有效安抚了流民的恐慌,也赢得了本地居民的理解与配合。
不知不觉间,他竟隐隐成为了城西一带处理此类民间事务的核心人物之一,连官府小吏遇事也常来征询他的意见。
这种在纷繁复杂局面中协调、决断、安抚人心的能力,对他而言,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心境锤炼,远比单纯的闭关更能磨去心性中的浮躁。
在一次诊治中,墨尘遇到了一位来自北方边境附近、曾以采药为生的老难民。
老人咳喘不止,在服用了墨尘配置的润肺药汤后,精神稍好,便打开了话匣子,谈及故乡风物以排解思乡之苦。
他絮絮叨叨地说起家乡有座怪山,名叫“黑石山”,传说乃是古时天降雷霆,将整座山峰劈得焦黑所致。
那山至今寸草不生,山石皆漆黑如炭,偶尔有牧童会在山脚捡到一些内蕴奇异扭曲纹路、触手隐隐有些微麻的黑色碎石,乡人皆视之为不祥之物,多随手丢弃。
“天雷击山”、“焦黑如炭”、“触手微麻”……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电光石火,在墨尘脑海中骤然亮起。
与太虚瓶推演中提及的、修复八卦镜所需“纯阳之气”的可能来源——“天雷余烬”——的描述隐隐对应!
他心中波澜微兴,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如同听寻常奇闻轶事般,又细细问了那黑石山的大致方位
老人言,此地位于如今战火纷飞的某郡边缘。
此信息极为模糊缥缈,地点遥远且正处于兵荒马乱之中,真实性更是难以考证。
但墨尘依旧将“黑石山”这个地名,如同埋下一颗种子般,默默记在了心底最深处,这或许是一条遥远未来需要去验证的、通往“天雷余烬”的线索。
连日忙碌,身心俱疲。
待到流民安置事宜稍定,墨尘才得以在暮色中与柳明远对坐手谈一局。
棋局之上,墨尘落子愈发沉稳,布局不求一时之利,但求根基深厚,后劲绵长。
一局终了,柳明远并未急着收拾棋子,而是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棋盘上墨尘那看似平和、实则暗藏玄机、几乎无懈可击的最终局面,手指轻轻拂过温润的棋子,良久,方才抚须轻叹,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赞许与深意:
“墨先生行事,初观之,平和中正,似无甚出奇,与世无争。”
“然细观其里,则如古松深植,根系盘错,早已深入厚土之下,不动不摇,风雨难撼。”
“此等‘根基’之扎实浑厚,心性之沉静通透,实非常人所能企及,假以时日,风云际会,恐非这区区归叶城所能局限,必非池中之物也。”
这番话,语气虽缓,却已近乎明示,几乎点破了墨尘身负修为、根基远超常人的事实。
墨尘心中凛然,知晓柳明远定是凭借某种他尚未理解的方式,看出了自己的一些底细。
但对方既然选择以这种隐晦的方式点出,而非直接挑明,他便依旧保持着“墨先生”的伪装,面上适当地露出一丝被前辈夸奖的赧然与谦逊,微微垂首道:“柳先生实在过奖了,晚辈只是恪守本分,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尽力而为罢了,当不得如此赞誉。”
二人之间,那层关于修行认知的薄薄窗户纸,此刻已近乎透明,彼此心照不宣,关系在这种微妙的默契中,反而更进了一层。
历经数年的缓慢积累,太虚瓶内的那片药田已然形成了一种良性的循环。
低阶灵植生生不息,虽产出的材料品阶不高,却胜在稳定,可提供持续且微薄的资源供给。
墨尘偶尔会利用这些材料,结合传统的制药手段,精心炼制出一些效果远超寻常的“秘制金疮药膏”或是具有极佳宁神效果的“安神香”。
他只在关键病例上少量使用,或是作为礼物赠予柳明远,既不显山露水,又进一步巩固了其“医术高超、掌握秘方”的形象,同时也为未来可能需要的、以物易物的凡俗交易,悄然做好了铺垫。
处理流民事务的经历,让墨尘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凡俗世界中,组织、协调与人心向背所蕴含的巨大力量。
这与修真界纯粹以力为尊的法则截然不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道”,关乎秩序、仁心与群体生存的智慧。
他依旧每日修行不辍,修为在筑基中期稳步而缓慢地提升着,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一个周天的运转都无比扎实,灵力愈发精纯。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在经历了这许多凡尘琐事的磨砺与洗礼后,似乎变得更加细腻、包容,能够感知到更微妙的情绪与气机变化。
对于《黄庭阴阳五气诀》中关于“意”的灵动与“魂”的沉淀,也有了某种新的、模糊的感悟,仿佛触摸到了一丝更上一层楼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