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茶冷,风雪渐疾。
苏墨的身影消失在主屋门后,那扇看似普通的竹门轻轻合拢,却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暖光、茶香以及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危险,一同隔绝在内。
林未独自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指尖残留着茶盏的凉意,心底的惊涛却远未平息。苏墨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句“待姑娘伤势好转,我们再议不迟”,像一根无形的线,松松地套在她的脖颈上,不知何时会骤然收紧。
他什么都看到了,甚至可能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更多。但他不动手,不逼迫,只是将她们“安置”于此。这种如同猫戏老鼠般的从容,比直接的恶意更令人窒息。
【林秀芹:憋屈!太憋屈了!咱们就跟那砧板上的肉似的!】 【林崇山:小不忍则乱大谋。敌暗我明,敌强我弱,此时妄动,殊为不智。其暂未用强,必有缘由,或忌惮姑娘身上某些东西,或另有所图。】 【林婉娘:未丫头,先顾好身子,奶奶和豆子都指着你呢……】 【林窈:……潜龙在渊,勿用。蓄力,静观。】
林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她站起身,不再看那紧闭的主屋门,转身回到了客房。
奶奶依旧昏睡着,呼吸略显急促,额头有些发烫,显然白日的惊吓和伤势引发了风寒。豆子蜷在炕尾,也睡着了,但小小的眉头紧皱着,时不时惊悸般抽搐一下。
林未的心狠狠一揪。她打来热水,用干净的布巾浸湿了,小心地为奶奶擦拭额头和手心物理降温,又替豆子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她才在炕沿坐下,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和虚弱袭来。经脉中的刺痛因短暂的休息稍缓,但内力依旧混乱滞涩,《璇玑谱》与《守心诀》的气息如同两股互不相容的暗流,在她体内微妙地对峙着。
她需要恢复,更需要力量。
目光落在怀中两本书上。苏墨的忌惮,必然与它们有关。
她再次尝试同时沟通两本书。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强行融合那两股气息,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们,像疏导两条危险的溪流,让它们沿着各自不同的经脉路径缓缓运行,互不干涉,却又共同滋养着干涸受损的经脉。
过程依旧痛苦,需要极致的心神控制,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反噬。但有了之前那次惨烈的教训,她更加谨慎,进度虽慢,却稳了许多。
幽蓝的屏幕上,弹幕也安静下来,只有零星几条关于行气技巧的提示飘过。先祖们似乎也明白,此刻任何的干扰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窗外风声呜咽,雪落竹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奶奶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豆子的惊悸也少了。
林未缓缓收功,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却比之前多了一丝微弱的血色。她能感觉到,那两股气息虽然依旧泾渭分明,但似乎……稍稍“习惯”了彼此的存在。甚至在那微妙平衡的边缘,有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混沌的气息自行滋生,缓慢修复着经脉的裂痕。
阴阳相生,果然有一线生机。
她稍稍松了口气,正欲躺下休息片刻,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风雪的声响。
像是……极轻的脚步声?还有压抑的、模糊的对话声?
声音来自……主屋方向?
林未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将糊窗的棉纸轻轻捅开一个小洞,向外望去。
夜色深沉,雪光映照下,庭院轮廓模糊。主屋的窗户竟也透出微弱的光线,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
难道是苏墨还没睡?他在和谁说话?那个老仆?
她凝神细听。风声太大,对话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只偶尔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
“……‘门’的波动……突然增强……” “……‘钥匙’的确切……无法确定……” “……宫中那边……恐已察觉……” “……务必……在她……之前……”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谨慎和……肃杀之气!
这绝不是在闲谈!
林未的心脏狂跳起来。苏墨果然不是独自在此!他在与人密谋!内容涉及“门”、“钥匙”、宫中!
他们口中的“她”,是指自己吗?“在她之前”做什么?找到钥匙?开启那扇门?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主屋的门吱呀一声轻响,一道黑影闪了出来,并非苏墨,也非那老仆!那身影瘦高矫健,蒙着面,穿着一身利于夜行的黑衣,对着屋内抱拳一礼,随即身形一纵,竟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高手!
林未看得心惊肉跳。这听竹轩,根本就是龙潭虎穴!苏墨身边竟还藏着这样的高手!
主屋的门再次关上,灯光也随之熄灭,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林未知道,平静的假象之下,暗流汹涌更甚。
她缓缓退回炕边,背心已被冷汗浸湿。
不能再等了。苏墨的耐心是有限的,他背后还有不明的势力。一旦他们确定了自己就是所谓的“钥匙”,或者失去了等待的耐心,等待她们祖孙三人的,绝对是万劫不复。
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她看了一眼昏睡的奶奶和豆子,眼中闪过决绝。
她重新坐回炕沿,再次闭上眼睛,不顾经脉的隐隐作痛,更加疯狂地催动起那两股危险的气息。
这一次,她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引导和修复。
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心神,沉入怀中那本《璇玑谱》抄本中,那幅残缺的“万象森罗”图。
既然苏墨和那锦衣人都如此看重这本书,它必然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哪怕只是残缺的,也一定有其价值!
心神沉入的瞬间,无数混乱的、破碎的线条和信息碎片便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的意识。那感觉比针煞炼心更加痛苦,像是整个脑袋都要被撑爆、撕裂!
她死死咬着牙,嘴角再次溢出血丝,却强行稳住心神,不去理会那些混乱的信息洪流,只专注于寻找——寻找任何可能与当前地形、出路相关的片段!
也许是她的意志起了作用,也许是危急关头激发了某种潜能,那混乱的信息流中,竟真的有几个模糊的、闪烁不定的图案逐渐清晰了一些!
那似乎是……地脉走向图?以及几个标注着古老符号的……节点?
其中一个节点的符号……竟然与她之前在那份残缺日记地图上看到的、“库房”旁边的那个奇怪符号,有几分相似!
而另一个节点的位置,根据周围地脉的走向粗略判断……似乎就在这听竹轩附近?!甚至……可能就在这院子底下?!
林未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难道这听竹轩的建立,并非偶然?苏墨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靠近某个与“门”相关的“节点”?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敲击声,从……炕底下的地面传来?
林未浑身一僵,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