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轩那场无声的博弈耗神甚巨,苏墨含笑的目光、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附骨之疽,久久盘桓在林未脑海。那枚刻着“墨”字的竹牌被她扔在桌角,像一块烧红的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胁与诱惑。
依靠他?无异于与虎谋皮。
拒绝他?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温言邀请,而是雷霆手段。
奶奶担忧的叹息隔着门板传来,细微却清晰,像针一样刺着她紧绷的神经。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她淹没。但这一次,那潮水中混杂了一丝昨夜强行炼化煞气后残留的、尖锐的冰碴,刺得她骤然清醒。
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站起身,再次从床底拖出那只乌木盒子。盒盖开启的瞬间,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与奇异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让她体内躁动的煞气稍稍平复,仿佛找到了归宿。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微凉的手掌覆盖在《璇玑谱》冰凉的页面上。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看”清那些复杂炫目的绝技图谱,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日“噬心煞炼”时捕捉到的、与煞气共鸣的微妙感觉里。
心神之力牵引着体内那缕冰冷磅礴的力量,缓缓注入书页。
起初依旧是空茫,书页毫无反应。
她并不气馁,摒弃所有杂念,只反复回忆着那“引导”而非“对抗”的韵律,将煞气视作一股特殊的“丝线”,试图与《璇玑谱》本身建立沟通。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愈发苍白。
就在她几乎要力竭之时——
《璇玑谱》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页面之上,那些原本构成书页的、无数种不同颜色材质的丝线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交织成图案,而是如同退潮般向着页面边缘收缩、退去!
页面中心,露出了一片从未显现过的、颜色更深沉、质地更古朴的“底页”。
那底页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无数极其繁复、细密、扭曲的暗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并非绣成,更像是天然生长在材质之中,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立体结构!
乍一看去,像是一片混乱无章的、凝固的雷霆电网,又像是一座无限延伸的、冰冷的金属森林迷宫!
而在这些令人眼晕的暗金纹路之间,隐约有极其细微的、银色的光点如同星辰般零星闪烁,明灭不定。
这是……什么?
林未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她从未见过《璇玑谱》显现出如此形态!
幽蓝的屏幕也瞬间陷入了极致的寂静,所有弹幕都消失了,仿佛先祖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得失去了言语。
良久,才有一条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弹幕缓缓飘过。
【林氏始祖 林窈】:……【万象森罗】……竟是【万象森罗】?!此乃《璇玑》本源之图……非心神与煞气皆至‘共鸣’之境不可显化……汝竟……
始祖的震惊溢于言表。
林未无暇细究始祖的失态,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复杂无比的暗金纹路吸引了过去。她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其中一个闪烁的银色光点上。
就在意念触及那光点的瞬间,一股庞大的、杂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洪水,猛地冲入她的脑海!
那不是图像,不是文字,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感知”!
她“看”到了一条极其偏僻、隐于深山荒庙之中的小路;“闻”到了一种生长在悬崖绝壁、散发着奇异冷香的药草;“感受”到了一种需要以特定频率的煞气震荡、才能从某种寒铁中萃取出的银色丝线的冰冷触感!
这信息流庞杂混乱,涉及地理、矿物、植物、乃至某种诡异的能量运转方式,彼此间似乎毫无关联,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未知的目的。
她闷哼一声,太阳穴针刺般剧痛,连忙将意念从那光点上移开。
那信息流瞬间中断。
她喘息着,心有余悸。只是触碰一个光点,信息量就如此恐怖!这整幅【万象森罗】图,又蕴含着多少条这样的“路径”?
她强忍着不适,再次尝试将意念投向另一个稍远些的银色光点。
这一次,涌入脑海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知”:“听”到了一段失传的古调韵律,“看”到了一种早已灭绝的彩蚕吐出的虹色丝线,“感受”到了一种需要以自身精血为引、配合特殊针法才能绣制的诡异契约图案……
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她接连尝试了四五个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了一条独一无二、艰难曲折却似乎直指某个极高深处的“路径”!这些路径所需的材料、环境、技艺乃至心境要求都千奇百怪,苛刻至极,但每一条,都隐约透露出超越寻常刺绣范畴的、近乎“道”的力量!
这【万象森罗】图,根本不是什么具体的绣谱!
它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数据库”,一个蕴含着无数种提升技艺、获取稀有材料、乃至掌握失传秘法的“可能性”的路线图!
但每一条路,都迷雾重重,险象环生,且彼此独立,看不到尽头通往何方。
林未收回意念,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信息碎片,混乱不堪,却又让她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
《璇玑谱》的真正用法,并非直接传授绝技,而是提供无数种“方法”和“路径”,让传承者自行选择、探索、组合!直至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条“道”!
而显现这【万象森罗】图的关键,竟是她阴差阳错练成的、凶险万分的“煞气”!
幽蓝的屏幕上,弹幕终于再次爆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狂热!
【林氏第22代孙 林崇山】:老天爷!这么多路?!那条寒铁丝线的路!老子当年找那见鬼的寒铁矿找了一辈子都没摸到边! 【林氏第29代女 林秀芹】:虹色彩蚕!传说中的东西!居然真有提取其丝的方法?! 【林氏第31代女 林芳】:匪夷所思……这已非绣谱,简直是……通天秘藏!难怪始祖娘娘严令不得轻易显露! 【林氏始祖 林窈】:……万法归宗,殊途同归。然,路径万千,终需择一而行。贪多……必殆。
始祖的提醒如同警钟,敲散了林未心中的狂热。
是啊,路径万千,她不可能每条都走。必须选择一条最适合当前处境、最能快速提升实力、且资源相对最容易获取的路。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浩瀚如星海的【万象森罗】图上,意念小心地掠过那些闪烁的银色光点,感知着它们散发出的微弱“信息”。
大部分路径都要求苛刻,不是需要罕见材料,就是需要特殊环境,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的意念如同猎手,在复杂的迷宫中快速搜寻。
突然,一个并不起眼、光芒甚至有些黯淡的银色光点吸引了她的注意。这个光点散发出的信息异常微弱,似乎需要更强的煞气共鸣才能完全激发。
她凝聚起心神,引导着更多的煞气注入书页,小心地将意念探向那个光点。
一股比之前更加微弱、却让她心头狂震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那感知指向的,并非什么天材地宝,而是……林家宗祠!确切地说,是宗祠地下,某处极深极暗的角落!
信息流中,“看”到的是一片模糊的、被厚重尘埃覆盖的古老砖石;“感受”到的是一种与《璇玑谱》同源、却更加阴寒沉寂的能量波动;“听”到的是一段断断续续、需要以特定音律震动的煞气才能开启的……机括声?
宗祠地下……还藏着东西?!
林未猛地收回意念,心脏怦怦直跳。
这条路径,不需要远行寻找材料,不需要罕见之物,似乎……只需要她再次深入宗祠,找到那个被遗忘的角落!
风险极大。宗祠诡异,昨夜那神秘人也可能与此有关。
但……这似乎是目前最快、最直接的一条路!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就去那里!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万象森罗】图,试图记下那条路径更详细的信息——比如具体位置,比如那“特定音律”究竟是什么。
然而,就在她试图再次感应那个光点时,体内的煞气忽然一阵紊乱,心神之力骤然衰竭!
书页上那浩瀚复杂的暗金纹路和银色光点猛地闪烁了几下,如同断电的星图,瞬间黯淡、消失!
页面恢复成了原本的非绢非纸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万象森罗】图隐没了。
林未脱力地靠在椅背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大脑因过度消耗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但那个位于宗祠地下的、黯淡的银色光点,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条凶险莫测,却可能藏着破局关键的道路,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然暗透。
夜,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