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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倏忽而过。这三日,潞州城表面风平浪静,漕帮分舵内外却仿佛笼罩在一张无形的、紧绷的网下。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于那扇通往陈骏所居厢房的侧门。陈骏本人则深居简出,除了每日例行前往文书房处理些琐碎卷宗,大部分时间都闭门不出。他神情平静,举止如常,仿佛即将到来的远行,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公务派遣,那夜的生死搏杀与随之而来的心境剧变,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可供外人窥探的痕迹。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紧锣密鼓、细致入微的准备。他利用文书身份所能接触到的有限权限,不仅仔细研究了韩弟子提供的那份简略路线草图,更调阅了分舵存档的、更为详尽的漕运水道图与官道驿站记录,在心中反复推演、比对,默默勾勒出数条主次路径、沿途重要城镇、险要关隘、可能补给点以及万一需要时可作为藏身之所的荒僻地点。他将“酒痴”所授关于意念沉凝、气机感应的法门运转到极致,心神空明如镜,反复模拟推演着路途上可能遭遇的各种险情——劫匪、伏击、盘查、追踪——以及每一种情境下最直接有效的应对之策。那几式在生死关头磨砺出的保命杀招,更是锤炼得近乎身体本能,举手投足间,隐隐带上一股收敛却不容忽视的锐利之气。与此同时,他利用外出采买些许个人用品的短暂机会,凭借过人的谨慎和记忆,极其隐秘地置办了几样东西:几包效用各异、气味轻微、易于隐藏的药材粉末(既有疗伤止血的良药,也有能致人短暂晕眩或剧烈不适的偏方),一套从废弃文书中偷偷留下、质地粗糙但关键信息齐全、足以乱真的偏远州县空白路引文牒,还有一小锭被他用特殊药水反复洗磨、彻底抹去所有印记、难以追查来源的碎银,小心翼翼地缝进了贴身穿着的旧衫夹层之内。这些,都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不为人知的底牌,是真正危急关头可能逆转生机的依仗。

出发的前夜,月色清冷,透过窗纸,在房中地面洒下一片斑驳的银辉。陈骏最后一次仔细检视自己的行囊。除了分舵配发的、装着那批标明为“药材土仪”的沉重木箱,以及韩弟子给予的那袋作为盘缠的散碎官银,属于他个人的物品简单得近乎寒酸:两套浆洗得发白的粗布换洗衣衫,一双底子厚实、便于长途跋涉的麻鞋,那柄饮过血、锋刃被精心打磨过的匕首,几包自备的药粉和耐储存的干粮饼,以及那卷视若性命、承载着“酒痴”玄奥理念的《养气心得》手稿,用防水的油布包裹了数层,紧紧贴身收藏。他静立窗边,望着窗外被月光勾勒出的、熟悉的分舵屋脊轮廓和摇曳的树影,心中没有离愁别绪,只有一种与过往彻底割裂、迈向全然未知的决绝,以及一丝如同幼兽首次离巢、面对茫茫旷野时本能的空落与高度警觉。

第四日清晨,辰时将至。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薄薄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尚未完全苏醒的潞州城。运河码头上却已是人声鼎沸,船工们粗犷的号子声、货物装卸时沉重的撞击声、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特有的活力与喧嚣。三号码头一处相对僻静的泊位,一艘中等大小的漕船已准备就绪,船身吃水线不高,显示货物并不沉重。船头插着一面代表漕帮身份的三角令旗,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飘动。

陈骏准时到达码头,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背着那个简单的行囊,神情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异样。早已等候在船边的,是两名作寻常水手打扮的汉子。一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泛红,手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名叫赵铁柱,他眼神看似憨直,但偶尔扫视四周时,会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明与警惕;另一人则身材干瘦,动作灵巧,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动不停,透着股市井的油滑与机敏,名叫王耗子。这两人,便是张彪明面上派来的“护卫”。

“陈文书,您来了。”赵铁柱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语气还算客气,但目光在陈骏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王耗子则只是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眼神却飞快地在陈骏的行囊和脸上扫过。

“有劳二位兄弟久候。”陈骏拱手还礼,语气平和,不卑不亢。他敏锐地感知到,这两人与其说是来保护他的,更像是张彪安插在身边的眼睛和缰绳。他们的客气流于表面,那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和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清晰可辨。

简单的交接后,三人登上漕船。船老大是个皮肤粗糙、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显然早已得到吩咐,对陈骏并无过多关注,只是指挥着船工们解缆、升帆,动作熟练。随着船身轻轻一震,漕船缓缓驶离码头,破开平静的河面,向着下游驶去。

陈骏立于船尾,目光沉静地望向后方。潞州城那熟悉的轮廓在晨雾中逐渐模糊、缩小,城墙、楼阁、熟悉的街景,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这座承载了他数月惊恐、挣扎、屈辱与蜕变的小城,终于被抛在了身后。心中没有预想中的解脱与轻松,反而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却又踏上了一座横亘于深渊之上、两侧皆是迷雾的独木桥,前方是真正广阔无垠、吉凶难料的江湖。

船行初始,一路顺风顺水。运河两岸,稻田阡陌纵横,桑柳依依,偶见炊烟袅袅的村舍,一派江南水乡的宁静与富庶。赵铁柱和王耗子一左一右,看似随意地坐在船头船尾,或擦拭兵器,或眺望风景,实则始终将陈骏置于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两人偶尔会低声交谈几句,内容多是关于水道水文情况、过往船只的辨识,或是一些漕帮内部的琐碎消息,并不与陈骏进行深入交流,保持着一种默契的、泾渭分明的疏离感。

陈骏乐得清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狭窄的船舱内,或闭目养神,或凭窗远眺两岸景色,实则暗中观察着赵铁柱和王耗子的一举一动,仔细揣摩着他们的性格特点、行为习惯以及可能存在的弱点。他发现赵铁柱看似粗豪,实则经验老道,对运河沿途的暗礁、浅滩、水流变化了如指掌,与船老大交流时言语间透露出丰富的行船经验和江湖见识,应是个实干派。而王耗子则显得更为活络甚至有些鬼祟,对沿途经过的每一个码头、每一处集镇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眼神闪烁,似乎在不断搜集着各种信息,其身份或许更倾向于探子或眼线。

一连两日,行程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沉闷。漕船严格按照既定路线昼行夜泊,每晚都停靠在漕帮设有分号或与漕帮关系密切的码头驿站,食宿皆由当地安排,安全无虞,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江湖风险。但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陈骏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他深知张彪的为人与处境,绝不可能仅仅派两人护送他这般简单,这平静的水面之下,必然潜伏着巨大的暗流,真正的考验,或许就在前方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第三日午后,漕船驶入一段水势明显变得湍急、河道收窄的水域。两岸不再是平坦的田园,而是逐渐被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森林所取代,人烟变得稀少,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水流冲击船舷的哗哗声和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根据记忆中的地图,前方数十里内,没有大型的码头城镇,只有零星散布的、以捕鱼和狩猎为生的小村落。天空也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低低地压着山头,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暴雨将至的沉闷气息。

船老大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站在船头,眯着眼观察着天色和水势,回头大声吩咐船工们加把劲,全力划桨,希望能赶在暴雨倾盆之前,抵达下游一处可以避风的天然河湾。赵铁柱和王耗子也明显提高了警惕,不再闲谈,赵铁柱握紧了身边的竹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岸幽深的、仿佛隐藏着无数危险的密林;王耗子则缩了缩脖子,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受惊的老鼠般,不安地四处逡巡。

陈骏的心弦也绷紧到了极致。他退回船舱,再次悄无声息地检查了匕首和药粉的放置位置,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取用,同时将“观呼吸”法门运转起来,调整气息,使心神沉静如水,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如同潜伏在草丛中、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静待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果然,就在漕船行至一处河道急弯、水流最为湍急汹涌、两岸皆是陡峭崖壁、地形最为险恶的咽喉地段时,异变骤生!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右侧悬崖茂密的树丛中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猛然炸开一团醒目的、令人心悸的绿色烟雾!

“有埋伏!抄家伙!”船老大骇然失色,嘶哑的吼声瞬间打破了河面的寂静!

几乎在响箭炸响的同一瞬间,十余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两岸陡峭的崖壁树林中跃出!他们借助垂下的粗壮藤蔓和崖壁上突出的岩石,身形矫健得如同山魈猿猴,口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唿哨声,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剑钢叉,如同捕食的狼群,从高处直扑而下,目标明确地冲向漕船!这些人衣着杂乱,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充满戾气的眼睛,但行动间配合默契,攻势凌厉,显然不是寻常打家劫舍的河匪水寇,而是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

“护住货舱!向左边浅滩靠!”赵铁柱反应极快,怒吼一声,声如洪钟,抄起靠在船舷那根碗口粗的硬木竹篙,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如同一条怒龙,悍然迎向最先扑上船来的两名黑衣人!竹篙扫过,带起呼啸的风声,瞬间将一人逼退,另一人则被篙头点中胸口,闷哼着跌入河中。王耗子则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身形异常滑溜地一缩,竟躲到了船舱与货箱形成的狭窄死角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寒光闪闪的分水刺,眼神惊惧地左右张望,嘴里胡乱喊着:“挡不住了!快跑啊!”却并未立刻上前与敌搏杀。

船上的几名普通船工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乱作一团,有的趴伏在甲板上瑟瑟发抖,有的惊慌失措地想要跳河。船老大双目赤红,拼命扳动着沉重的船舵,试图让失控的漕船撞向左侧那一小片相对平缓的碎石浅滩,寻求一线生机。

陈骏在响箭升空的刹那,已如同条件反射般,身体无声无息地滑入船舱最阴暗、最不易被直接攻击的角落,脊背紧贴冰冷潮湿的舱壁,呼吸变得绵长细微,近乎断绝,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瞬间将整个混乱的战场尽收眼底。来袭者人数约在十五六人,身手敏捷,配合有度,目标明确分为两股,一股直扑货舱,另一股则毫不迟疑地冲向自己所在的客舱!这绝非偶然的劫掠,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目标明确的伏击!是“血狼部落”不死心的追杀?是张彪借刀杀人的毒计?还是其他被卷入漩涡的势力想要灭口或劫货?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无暇去细思背后的阴谋。一名黑衣人已然凶悍地冲破赵铁柱勉力维持的防线,手中雪亮的钢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舱门!

避无可避,唯有一战!陈骏眼中寒光爆射,在那黑衣人踹开舱门、刀光袭体的瞬间,并未选择硬撼,而是身体如同失去骨骼般向侧后方诡异一滑,同时左手早已扣在掌心的一包混合了石灰和痒痒粉的刺激物,用尽全力朝着对方面门猛扬过去!右手紧握的匕首则如同暗夜中毒蛇的獠牙,悄无声息却疾如闪电地刺向对方持刀手腕的筋络要害!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目标不仅不逃,反而出手如此刁钻狠辣,完全不合常理!猝不及防之下,被迎面而来的粉末呛了个正着,眼睛一阵剧痛酸痒,视线瞬间模糊,同时手腕传来钻心刺痛,钢刀几乎脱手!陈骏得势不饶人,合身撞入对方因受创而露出的空门,膝盖如同铁锤般狠狠顶向其小腹要害,同时匕首顺势向上疾撩,直取咽喉!

这一连串动作,快、狠、准、辣,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没有江湖规矩的束缚,纯粹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瓦解对方战斗力、保全自身性命的野兽般本能!那黑衣人双眼无法视物,要害连遭重击,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被抽去骨头的软泥般,瘫倒下去。

陈骏毫不停留,脚尖在舱板一点,身形如狸猫般窜出狭窄的船舱,目光迅速扫过甲板战局。赵铁柱一根竹篙舞得密不透风,虽勇猛异常,已放倒三四人,但身上也添了几道血口,被五六名黑衣人团团围住,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王耗子依旧在角落与一名黑衣人游斗,看似惊险万分,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身法滑溜得让人咬牙切齿,却始终不肯与敌人硬拼。其他船工非死即伤,或蜷缩躲避。更糟糕的是,两岸仍有新的黑影不断跃下,加入战团!

绝不能被困在这艘已成死地的漕船上!必须上岸,利用复杂地形才有一线生机!陈骏心念电转,瞬间做出决断。

他看准左侧河岸那一处林木最为茂密、地势相对起伏的浅滩,猛地深吸一口气,将“观呼吸”法门催动到极致,意念高度集中,全身气力灌注于双腿,趁着赵铁柱奋起神威、一记横扫逼退正面两名敌人的瞬间制造出的微小空隙,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船舷侧翼跃出!身体在空中尽力舒展,向着数丈外布满鹅卵石的河岸落去!

“想跑?留下命来!”一名黑衣人厉声大喝,抬手便是一支劲弩射来!弩箭破空,发出凄厉的尖啸!

陈骏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闪避,只能凭借腰腹力量猛地一扭!“噗嗤!”弩箭擦着他的右肋飞过,带走一片皮肉,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传来,鲜血浸湿了衣衫!但他也借这一扭之势,下坠的速度更快了几分,“哗啦”一声巨响,重重砸在浅滩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溅起漫天水花。

顾不上肋下传来的钻心疼痛和冰冷的河水浸泡,他咬紧牙关,连滚带爬地挣扎着冲上河岸,头也不回地、用尽全身力气扎进了那片幽深茂密、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原始森林之中!身后,黑衣人的怒骂声、兵刃激烈的碰撞声、赵铁柱愤怒的咆哮以及王耗子尖利的叫声,迅速被林木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此刻,活下去,逃离这片死亡之地,是压倒一切的唯一念头!

树林中光线昏暗,荆棘藤蔓遍地丛生。陈骏忍着肋下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的撕裂般剧痛,将全身的感知提升到极限,耳朵捕捉着风吹草动,眼睛适应着昏暗的光线,凭借过人的方向感和之前对地图的深刻记忆,发足狂奔。他不敢走直线,而是不断利用粗大的树木、突兀的岩石作为掩体,迂回曲折地向前逃窜,尽可能抹去自己的踪迹。温热的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混合着冰冷的汗水和林中的露水,让他浑身湿透,寒冷与疼痛交织,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每一次停顿都可能意味着死亡的降临。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直到身后的所有声音彻底消失,直到肺叶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疼痛,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块般沉重麻木,才敢靠在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后,身体顺着粗糙的树皮滑坐在地,张开嘴,如同离开水的鱼一般,剧烈地、贪婪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他颤抖着手,摸索着检查伤口,幸好,弩箭只是擦过,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并未伤及内脏骨骼,但失血不少。他撕下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用牙咬紧,配合着手,艰难地将伤口紧紧包扎起来,暂时止住了血流。

环顾四周,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各种不知名的藤蔓缠绕交错,地上积满了厚厚的腐烂落叶,散发出潮湿霉烂的气息。远处传来不知名鸟兽古怪的鸣叫,更添几分原始荒野的恐怖与未知。天色愈发阴沉,乌云低垂,雷声从云层深处滚滚传来,一场暴雨似乎随时可能倾泻而下。

漕船、赵铁柱、王耗子、那些凶悍的黑衣人……所有的一切,都已被抛在了身后那片充满杀戮的河面上。现在,他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身处这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原始山林,前路茫茫,生死未卜。

但奇怪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却悄然从心底最深处升起。那不是单纯的恐惧,也不是茫然无措,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生理疲惫、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囚禁已久的野兽终于挣脱牢笼、回归属于它的山林时,那种混杂着警惕、陌生与原始自由的复杂情感。

他靠在冰冷粗糙的树干上,仰起头,任由开始变得密集的、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混合着汗水、血水和雨水,流进嘴角,带着一股咸涩的味道。江湖,这就是真正的江湖吗?没有高墙深院的庇护,没有规则道理的约束,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只有靠自己手中的刀和心中的计,才能在这片血腥的泥沼中挣扎求生。

他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腐叶和雨水气息的、冰凉而清新的空气,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水渍,眼神重新变得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寒铁,坚定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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