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雪，终于在腊月中旬落了下来。细密的雪花飘洒在高阳公主府的朱红大门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将门前那对石狮子裹得有些模糊。裴安站在府门外，身上的黑色锦袍沾了不少雪粒，指尖冻得发僵，可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已经是第十次来了。
“裴将军，实在对不住，公主殿下有令，一月之内不见任何人，小的真不敢开门。” 守门的老仆弓着身子，脸上满是为难，“您已经来了这么多次，公主殿下还是不愿意见您，您就先回吧，等过了这一月，小的再替您通传？”
裴安沉默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叠得整齐的信纸，递到老仆手中：“劳烦你将这封信交给公主，告诉她，我只是想确认她安好，别无他求。”
老仆接过信纸，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将军放心，小的一定送到。”
裴安又看了一眼那扇大门，像是想透过门板看到里面的人影，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雪还在下，落在他的肩上，寒意顺着衣领往里钻，可他心里的寒意，却比这冬日的风雪更甚。他知道高阳的决心，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来，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她的府邸，也能稍稍安心。
回到永嘉公主府时，柒儿正站在庭院里扫雪。看到裴安回来，她连忙放下扫帚，快步迎上去，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花：“将军，又去高阳公主府了？还是没见到她吗？”
裴安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她还是不愿意见我，我留了封信，希望她能看一眼。”
柒儿看着他落寞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轻声安慰道：“将军别太着急，公主殿下只是暂时想不通，等她想明白了，一定会见您的。再说，您还有我们，还有永嘉公主，您不能一直沉浸在这件事里。”
裴安勉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走进屋，屋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可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坐在桌前，拿起茶杯，却发现茶水早已凉了，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而此时的高阳公主府内，高阳正坐在窗前，手中捏着裴安留下的那封信。信纸是普通的竹纸，边缘有些粗糙，上面的字迹是裴安熟悉的笔锋，遒劲中带着一丝温柔，和他的人一样。
“高阳吾妻：
自潼关一别，已逾半月。每念及你独自在府中，心中便难安。知你决意复仇，亦知你不愿拖累我，可你我夫妻一场，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孤身涉险？
忆昔在安东，你我于雪夜煮酒，你笑言此生愿伴我牧马放羊；在小村，你随我看日出日落，说要为我生儿育女。那些日子，是我此生最珍贵的回忆。我知太原一役让你受尽苦楚，也知你对李治与武媚娘恨之入骨，可复仇之路凶险，我怎能让你独自面对？
若你愿见我，便传个信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若你仍不愿见我，也请你务必保重身体，莫要苛待自己。府中若有需要，只需派人告知，我定当办妥。
裴安字。”
高阳反复读着信，眼泪不知不觉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她何尝不想见裴安？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想起他的怀抱，想起他为她暖手的模样，想起他在小村为她讲《白娘子》时的温柔。可她不能见他 —— 她的双手，很快就要沾满鲜血，她的人生，早已注定是一条不归路，她不能让裴安跟着她一起坠入地狱。
高阳擦干眼泪，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行字迹，每一笔都带着决绝：
“裴郎：
见信如面。君之相思，我已知晓，然你我缘分已尽，此后当为陌路。
复仇之事，乃我一人之事，与君无关。君有永嘉、柒儿相伴，日后更有儿女绕膝，当享天伦之乐，莫要再为我费心。我已决心与李治、武媚娘不死不休，此去无论成败，都不会牵连于你。
望君此后安好，忘却过往，珍惜眼前人。此生不复相见，各自安好。
高阳绝笔。”
她将信折好，交给侍女：“把这封信交给裴将军，告诉他，此后不必再来了。”
侍女接过信，看着高阳通红的眼睛，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下。
裴安收到回信时，正在陪永嘉说话。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他的心猛地一沉，拆开信，读罢内容，手中的信纸缓缓滑落。永嘉捡起信，看完后，眼中满是心疼：“裴安，你别难过，高阳她只是…… 只是太固执了，她心里其实是有你的。”
裴安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知道，可她的决心，我也懂。既然她不愿我卷入，那我就暂时不打扰她，只是暗中保护她就好。”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悲伤压下去，“不说这些了，你最近身子不好，要多休息。”
永嘉点了点头，靠在裴安肩上，轻声说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一个月的假期即将结束。这天清晨，永嘉突然在院子里呕吐起来，脸色苍白。裴安连忙扶住她，心中一惊：“永嘉，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传太医！”
太医赶来诊治后，笑着对裴安说道：“恭喜将军，恭喜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这是有喜了，已有一月身孕。”
裴安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紧紧握住永嘉的手，声音都在颤抖：“你有身孕了？我们要有孩子了？”
永嘉笑着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嗯，我们要有孩子了。”
柒儿和阿雅也赶了过来，听到消息后，都开心得不行。阿雅抱着自己的儿子，笑着说道：“太好了，以后我的孩子就有小伙伴了。”
裴安看着眼前的景象 —— 永嘉脸上的笑容，柒儿眼中的喜悦，阿雅抱着孩子的温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想安稳地过日子，想看着孩子们长大，想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高阳的复仇之路太过凶险，他不能让永嘉、柒儿和未出世的孩子也卷入其中，或许，像高阳说的那样，暗中保护她就好，不必直接参与。
当晚，裴安来到阿雅的房间。阿雅正在给孩子喂奶，看到裴安进来，连忙将孩子交给侍女，起身迎了上去：“将军，您来了。”
裴安点了点头，看着阿雅，眼中满是温柔：“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孩子还好吗？”
“孩子很好，就是最近晚上有些闹。” 阿雅笑着说道，“将军，我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您一路回来辛苦了，不如先沐浴？”
裴安应了下来，跟着阿雅走进内室。浴桶里的水冒着热气，撒了些从扶桑带来的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阿雅帮裴安褪去衣衫，看着他身上的疤痕，眼中满是心疼，伸手轻轻抚摸着：“将军，您以后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裴安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我会的，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好好保重。”
阿雅帮裴安洗着头发，指尖轻柔地穿过他的发丝。裴安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睛，感受着温水的包裹和阿雅的温柔，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在扶桑的日子 —— 那时他刚从战场重伤逃脱，流落到扶桑，是阿雅救了他，照顾他。在那个陌生的岛国，阿雅用她的温柔和善良，温暖了他受伤的心。他还记得，阿雅会用扶桑的语言给他唱摇篮曲，会做他喜欢的生鱼片，会陪他在海边看日出。
“将军，您在想什么？” 阿雅的声音将裴安拉回现实。
裴安睁开眼睛，看着阿雅 —— 她穿着轻薄的白色浴衣，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肌肤在灯光下泛着雪白的光泽，胸前的曲线饱满而柔软，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还是和在扶桑时一样，带着异域的风情。
“在想我们在扶桑的日子。” 裴安轻声说道，伸手将阿雅拉进浴桶里。阿雅惊呼一声，随即笑了起来，依偎在裴安怀里。温水包裹着两人，花瓣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裴安低头吻住阿雅的唇，这个吻带着思念，带着温柔，也带着压抑许久的情感。
阿雅主动回应着，双手紧紧抱住裴安的后背，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疤痕。裴安的吻从她的唇瓣滑到脖颈，再到胸前，每一处都带着细腻的温柔。阿雅被他吻得浑身发烫，口中发出细微的呻吟，用扶桑语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裴安…… あなた……（你）”
熟悉的母语在耳边响起，让裴安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看着阿雅泛红的脸颊，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动作渐渐变得急切。阿雅紧紧抓住裴安的手臂，指甲轻轻陷入他的肌肤，眼中满是迷离，呻吟声也渐渐变得清晰，带着扶桑语特有的婉转，像一首动人的歌谣。
激情过后，两人相拥着躺在浴桶里，温水渐渐变凉，可他们的身体却依旧滚烫。阿雅靠在裴安怀里，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胸膛，轻声说道：“将军，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裴安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想带着孩子回扶桑。” 阿雅的声音带着一丝认真，“我知道，你以后肯定会卷入很危险的事情，高阳公主的复仇，武媚娘的野心，还有边境的乱局，这些都不是我们能掌控的。我带着孩子回扶桑，一来可以为你留后，二来若是日后你出了什么事，也可以去扶桑躲避，我会在扶桑为你准备好后路，让你有个地方可以依靠。”
裴安愣住了，他没想到向来心思单纯的阿雅，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以为阿雅只是想过安稳的日子，却没想到她早已看透了眼前的危机，还为他考虑得如此周全。他紧紧抱住阿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阿雅，我舍不得你和孩子离开我，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们。”
“我也舍不得你。” 阿雅的眼泪掉了下来，落在裴安的胸膛上，“可我更怕失去你，更怕孩子没有父亲。将军，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就答应我吧。”
裴安沉默着，他知道阿雅说得对。长安的局势越来越复杂，李治的城府，武媚娘的野心，王承宗的叛乱，还有高阳的复仇，每一件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阿雅带着孩子回扶桑，确实是最安全的选择，不仅能为他留后，还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我再想想。” 裴安轻声说道，他需要时间接受这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阿雅便找到了永嘉和柒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们。永嘉听完，眼中满是惊讶，随即又点了点头：“阿雅，你说得对，长安确实太危险了，你带着孩子回扶桑，是最好的选择。裴安他只是舍不得你们，我们帮你劝劝他。”
柒儿也说道：“是啊，将军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是感情上放不下。我们一起劝他，让他知道这是为了孩子，为了他好。”
于是，当天晚上，永嘉、柒儿和阿雅一起找到了裴安。永嘉坐在裴安身边，握住他的手：“裴安，阿雅的想法很对，我们不能太自私。长安的局势越来越乱，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阿雅带着孩子回扶桑，不仅能保证他们的安全，还能为你留条后路，这是最好的办法。”
柒儿也说道：“将军，您想想孩子，他还这么小，不能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冒险。阿雅在扶桑有家人，有势力，他们在那里会很安全的。而且，我们可以通过商队和他们保持联系，您想他们了，也可以派人去看看他们。”
阿雅看着裴安，眼中满是期待：“将军，我保证，我会在扶桑好好照顾孩子，会为您准备好一切，只要您需要，我随时都会接应您。”
裴安看着眼前的三人，她们的眼中都满是真诚和担忧。他知道，她们说得对，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舍，而让阿雅和孩子陷入危险之中。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们。我安排一下，半个月后，让阿雅和孩子随永嘉公主府的商队回扶桑。商队每半年都会往返一次，我们可以通过商队传递消息，保持联系。”
阿雅听到裴安答应，眼中瞬间涌出泪水，她紧紧抱住裴安：“谢谢你，将军。”
接下来的半个月，裴安几乎推掉了所有事情，每天都陪伴在阿雅和孩子身边。他会亲手给孩子喂奶，会陪孩子玩玩具，会和阿雅一起在庭院里散步，会给他们讲长安的故事，讲扶桑的风景。
这半个月，是裴安回到长安后最安稳、最幸福的时光。他暂时忘记了高阳的复仇，忘记了李治的算计，忘记了边境的乱局，只想着珍惜眼前的温馨。他会抱着孩子，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心中满是柔软；他会牵着阿雅的手，在月光下散步，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心中满是不舍。
离别的那天，长安的雪又下了起来。裴安亲自将阿雅和孩子送上商队的马车，马车里堆满了他为她们准备的礼物 —— 丝绸、茶叶、瓷器，还有孩子穿的衣服、玩的玩具。
阿雅抱着孩子，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裴安，眼中满是泪水：“将军，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们在扶桑等你。”
裴安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你们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我会尽快处理好长安的事情，去找你们的。”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城外驶去。裴安站在雪地里，看着马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身。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寒意刺骨，可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力量 —— 他知道，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有阿雅和孩子在等着他，有永嘉和柒儿在支持他，他必须更加坚强，更加谨慎，才能在这场风暴中活下去，才能早日回到阿雅和孩子身边。
回到永嘉公主府，裴安站在庭院里，看着飘落的雪花，心中满是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高阳的复仇，武媚娘的野心，王承宗的叛乱，都在等着他。可他不再迷茫，不再犹豫，因为他有了牵挂，有了希望，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他转身走进屋，永嘉和柒儿正坐在屋里等他。看到他回来，永嘉连忙起身：“裴安，别太难过了，我们还能和阿雅他们保持联系，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
裴安点了点头，坐在她们身边：“我知道。现在，我们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高阳那边，我们要继续暗中保护她；武媚娘那边，我们要密切关注她的动向；边境那边，我们要留意王承宗的行动。长安的风暴，很快就要来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柒儿点了点头：“将军放心，我已经派人加强了对高阳公主府的监视，也派人去边境打听消息了。永嘉公主也在宫中打听武媚娘的动向，我们会做好准备的。”
裴安看着她们，眼中满是感激：“谢谢你们，有你们在，我很安心。”
夜色渐深，雪还在下，覆盖了长安的街道，覆盖了庭院里的花草，却覆盖不了人们心中的牵挂与决心。裴安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雪景，心中默默想着：阿雅，孩子，等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去找你们；高阳，等着我，我一定会帮你完成复仇，让你重新找回幸福。
长安的雪，还在继续下着，可属于裴安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