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被强制平账了！‘清零’开始了！下一页……要从头写了！”
Erik尖利失真的声音从滚烫的怀表中撕裂而出，然后戛然而止。
林川一把将怀表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黄铜烫得他手心刺痛，差点脱手。
怀表的光芒正在迅速黯淡，温度也随之降低，最终恢复成一块普通的金属，秒针依旧在坚定地向前走，滴答，滴答。
“嗡——”
那股笼罩万物的轰鸣声还在持续，并且愈发强烈。
“看外面！”雷烈吼了一声，他手里的钢管指向被怪物撞开的巨大洞口。
所有人朝那个方向看去。
原本那片由铁锈、黑沙和昏黄天空构成的“锈蚀地狱”，正在溶解。
像一副被泼上强效溶剂的油画，色彩、线条、物质，都在扭曲、模糊，然后被一种全新的东西覆盖。
锈蚀的金属“树林”被一排排整齐的、带着白色栏杆的水泥建筑取代。
粘稠的暗蓝色“海洋”退潮，露出了平整的、画着白线的柏油马路。
头顶那片病态的昏黄天空，被纯净的、没有一丝云彩的蓝色所覆盖。
“我的天……”钱工手里的“快递一号”掉在地上，他整个人都看傻了，“物质重组……不，是概念替换！这……这根本不讲道理！”
安然也停止了为林川包扎伤口，她扶着旁边的器械架，才勉强站稳。
骑手队长和他手下的五名队员，全身僵硬，他们先进的战术目镜里，此刻反馈回来的全是乱码。
“警告！环境参数被强制覆写！空间坐标稳定，时间坐标发生剧烈偏转！”李轩尘的电子眼红光狂闪，“正在失去当前世界的时间锚点！我们正在被……剥离！”
“不是剥离。”苏沐雨的声音异常冷静，她左臂的赤红图腾已经完全黯淡，但她的双眼却亮得惊人，“是回滚。像数据库被恢复到了一个更早的、更干净的备份。”
“它不累了。”一直躲在林川身后的叶小叶小声说，“它醒了，还换了一件新衣服。很干净的衣服。”
“纪元重置。”骑手队长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带着一种被验证了传说的干涩，“时序公会的最高机密档案里有过记录。这是副本最高级别的灾难事件，意味着所有规则、所有任务、所有敌人，全部作废，重新开始。”
他立刻低头操作手腕上的终端。
“通讯中断。和公会的所有连接，全部失效了。陈深的那个‘铁壁’协议……也断了。”队长抬头看向林川，“我们现在，是孤岛中的孤岛。”
林川没有理会他，他看着外面那个崭新的、干净得有些虚假的世界，否定了苏沐雨的判断。
“不，这不是回滚。”
他将那块已经不烫的怀表揣回兜里。
“旧的账本被强制结清了。所有的坏账、利润、负债，全部归零。”林川扫视了一圈众人，“现在，一本全新的账本，摊在了我们面前。我们所有人，都站在了这本账本的第一页。”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仓库里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董事会清空了上一个‘财年’的所有数据，开始了一个新的‘财年’。我们这些没有被清零的‘资产’，被保留了下来，要在新的市场里，为他们继续创造‘价值’。”
轰鸣声停止了。
世界彻底完成了它的“刷新”。
他们所在的医疗仓库没有变，但它不再是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中。透过洞口和窗户，能看到它是一个庞大建筑群的一部分。
外面是修剪过度的草坪，虽然现在已经长满了杂草，但依旧能看出曾经的整齐。草坪之间是开裂的柏油路，几辆款式老旧的白色电瓶车翻倒在路边。
远处，是一栋栋风格统一的白色科研楼，玻璃幕墙在蓝天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
“李轩尘，扫描。”林川下令。
“是。扫描开始……检测到多个稳定能源信号，位于三号、五号、七号建筑地下。建筑群内部存在低水平运行的安保系统。并且……”李轩尘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侦测到大量处于‘休眠’状态的生物信号，分布在各个建筑内部，数量……无法估算。”
“休眠？”雷烈握紧了钢管，“什么意思？睡着了？”
就在这时。
“滋——”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
紧接着，一个柔和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合成女声，从仓库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广播喇叭中传出，并同时在整个建筑群的四面八方响起。
“早上好，各位研究员。”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钱工和安然吓了一跳，骑手小队也瞬间举起了武器。
“今天是循环第1314天。”
广播里的女声继续用平稳的语调播报着。
“请注意，‘时间幽灵’已于昨日被清除。请所有人员遵守《时间稳定协议》，在各自岗位上继续工作。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广播重复了三遍，然后再次陷入死寂。
仓库里，落针可闻。
“时间……幽灵？”雷烈挠了挠头，完全没听懂。
“循环第1314天……”苏沐雨重复着这个数字，她忽然抬头看向李轩尘，“李轩尘，放大远处那栋最高建筑的标牌。”
“指令收到。”
李轩尘的电子眼镜头调整焦距，一道光幕投射在空中，上面清晰地显示出一行字。
【E纪元遗迹 - 中央研究所】
“研究所……”钱工喃喃自语，“那个日志的作者Erik，不就是个科学家吗？”
“一个在时间循环里，研究时间的研究所。”苏沐雨看着那行字，得出了结论。
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林川走到洞口，看着外面那个看似宁静、实则诡异的“新世界”。
他重新掏出那块黄铜怀表。
“新的市场，新的规则，还有……”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远处那些安静的建筑，“新的‘原住民’。”
他转过身，看向团队的所有成员，包括那六个已经彻底失去后援的骑手。
“看来，我们的‘尽职调查’，要从头再来了。”
骑手队长沉默片刻，向前一步。
“林川，现在我们和公会的联系断了，但我们的合约依然有效。你还是我们的‘老板’。下指令吧。”
林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很好。一个信守承诺的‘承包商’，是很有价值的‘无形资产’。”
他收回目光，看向苏沐雨。
“我们的第一个议题：我们现在，是第几轮循环？”
苏沐雨还没回答，一直很安静的叶小叶，忽然拉了拉林川的衣角，小脸煞白。
她指着仓库外面空无一人的草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那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雷烈立刻警惕起来，“我什么都没看到。”
“看不见的。”叶小叶摇头，“像一个……摔碎的影子。它在找东西，它在问……”
小女孩的声音变得更低，像是学着谁在说话。
“我的……时间……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