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的过渡,甚至没有穿越屏障时应有的阻力感。“疾风一号”仿佛冲入了一团最浓稠的墨汁,又像是坠入了无梦的深渊。舷窗外的一切光亮、色彩、乃至对“空间”本身的感知,都在瞬间被剥离、吞噬。
舰桥内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连仪表盘和符文的光晕都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黯淡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常规的重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重与方向感的彻底丧失,仿佛整个人飘浮在虚无之中,上下左右的概念变得毫无意义。
“启动应急照明!保持阵型!所有人员报告状态!”石铁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尝试释放神念探查外界,却发现神念离体不过数米,便如同泥牛入海,被一种粘稠、冰冷、充满惰性的“介质”所阻隔、吞噬。更令他心惊的是,体内的真元与灵力运转,也变得异常滞涩,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微弱的应急灯光在舰桥内亮起,照亮了众人苍白而震惊的脸。
“舰体结构完整…但外部传感器失效百分之九十!能量读数异常…常规灵能引擎输出功率下降百分之七十!‘灵脑’…‘灵脑’算力受限,正在尝试适应新环境参数…”负责操控系统的天工院弟子声音带着颤抖。
“我们进来了…这就是幻星渊内部?”云逸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他紧握控制台边缘、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的“逻辑免疫”天赋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干扰,脑海中有无数混乱、矛盾的“信息碎片”试图涌入,都被他强行压制,却也消耗巨大。
通讯频道中传来其他舰船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汇报,情况大同小异。黑星佣兵团的突击舰依赖的常规科技设备几乎全部瘫痪,只能依靠最基本的物理仪表和成员的经验判断。
“虫眼!你上次的记录里,有提到这种情况吗?”石铁通过内部通讯,直接联系被安置在安全舱室的虫眼。
虫眼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兴奋与恐惧:“有…有提到!进入后会失去方向,能量受限,感知被压制…但没这么严重!上次我们的侦察器至少还能传回模糊的图像信号!现在…现在这里像是个…活着的、会吞噬一切信息的‘寂静牢笼’!”
活着的牢笼…这个形容让所有人心中一寒。
就在这时,舰载“灵脑”在极其有限的算力下,终于对采集到的零星环境数据,完成了一次初步的、颠覆性的分析。结果投射在主屏幕的残影上,字迹闪烁不定:
【环境分析初步报告】
【空间维度:稳定,但基础物理常数发生偏移(具体偏移值测算中…)】
【能量环境:充斥高强度惰性“信息熵增背景辐射”,常规能量形态被抑制、同化。检测到微弱但独特的“高维信息残留波动”。】
【物理规则异常(初步推测):
1. 光速上限降低(估算为外界的0.7倍)。
2. 电磁相互作用力减弱。
3. 熵增定律局部失效或逆转?
4. 存在未知的“信息-物质”转化倾向。】
【警告:当前环境对基于外界规则的科技造物、能量运用方式及生命感知系统,存在严重“排异”与“压制”效应。适应需时间,或需切换至符合本地“规则”的运作模式。】
“规则…被改变了?”石铁看着报告,心头巨震。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能量紊乱或空间扭曲,而是涉及到了宇宙最底层的运行法则!难怪一切都不对劲!他们的飞船、武器、甚至他们自身的修为,都是建立在外部宇宙的物理规则之上的,在这里就像鱼离开了水!
“切换运作模式?怎么切换?”一名弟子茫然问道。
云逸的目光死死盯着报告最后一行:“‘信息-物质’转化倾向…高维信息残留…或许,这里更倾向于某种…‘概念’或‘信息’层面的交互与显化?我们的符文,我们的‘秩序锁链’,本质上也是一种承载特定‘信息’与‘规则’的结构…”
他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疾风一号”的舰体内部!一些非关键的、纯装饰性的金属部件表面,开始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扭曲的、仿佛由光线直接蚀刻而成的诡异花纹!这些花纹与他们在“噬星者”残骸和深渊影裔能量体中看到的风格有些类似,但又更加抽象、古老,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存在感”。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混乱、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顺着那些浮现的花纹,试图向着舰体更深层、向着舰桥内的船员们渗透而来!
“是深渊影裔的力量!他们在外面留下了‘印记’,或者…这里的规则,更容易让那种混乱意志显化!”石铁厉喝一声,“所有弟子,运转《浩然正气诀》,紧守心神!云司主!”
“明白!”云逸眼中寒光一闪,强忍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调动起“逻辑免疫屏障”的核心力量,一股清晰、坚定、划定“自我”与“外界”界限的意志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勉强将那股试图渗透的混乱意志阻挡在舰桥核心区域之外。
石铁则立刻尝试激活舰桥内预留的“秩序锁链”符文。然而,淡金色的光芒刚刚亮起,便如同接触到了强酸,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黯淡、扭曲,构建的符文结构极不稳定,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消耗的能量却是外界的数倍!
“不行!外界的‘秩序’定义,在这里受到排斥!”石铁额头冒汗,立刻停止了无效的尝试。必须找到适应此地规则的方法,否则他们就是困在铁罐头里的待宰羔羊!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仅存的有效探测器(一种基于灵力共鸣原理,受规则变化影响相对较小的古老法器)的弟子突然惊叫:“有东西!左舷方向!有巨大的能量生命反应在靠近!速度不快,但…体型极其庞大!它在…吸收周围的‘背景辐射’!”
众人悚然望去。在仅存的、模糊得如同水墨画般的探测画面上,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正缓缓从无尽的黑暗深处“浮现”。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化的暗色云团,云团中时而闪过类似星光的微弱磷火,时而又裂开如同巨口的黑暗缝隙。它移动的方式也极其诡异,并非直线,而是如同在水中晕开的墨滴,以一种不符合常规物理规律的方式,“渗透”着空间。
“这是什么鬼东西?!”血疤的声音从满是杂音的频道里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惊骇。
虫眼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科学狂人面对未知的极致恐惧与兴奋:“是…是‘渊内住民’!上次的侦察器最后传回的破碎影像里,有类似的模糊影子!它们似乎是本地规则下诞生的…能量-信息聚合体!以吞噬‘信息’和‘低熵结构’为生!我们的舰船,我们的生命,对它们来说,就像黑暗中的灯塔,是巨大的‘有序信息源’,是…美食!”
美食!所有人头皮发麻。
那团巨大的阴影似乎已经“嗅”到了他们这几艘突然闯入的“异物”,移动方向明确地朝着联合舰队“渗透”而来。随着它的靠近,舰体内部那些诡异花纹的闪烁变得更加剧烈,那股冰冷的混乱意志也越发清晰、迫人。
“不能坐以待毙!”石铁咬牙道,“所有舰船,尝试使用最基础的、不依赖复杂规则的能量攻击!实体弹药也可以!火力试探!云司主,尝试用‘逻辑免疫’的力场干扰它!它的行动似乎与‘信息’和‘意志’相关!”
“明白!”
“黑星的崽子们,给老子打!管它是什么,轰碎了再说!”血疤怒吼。
下一刻,这片绝对黑暗、寂静的异则空间,被骤然爆发的光芒与轰鸣(声音在舰内传导)所撕裂!
仙盟两艘护卫舰的侧舷,射出了数道并不耀眼、但凝聚了纯粹灵能的射线,以及数十枚附着最基础“破邪”符文的飞剑傀儡。黑星的三艘突击舰,则喷射出炽热的等离子流和一连串的实体穿甲弹。
然而,攻击的效果令人心寒。
灵能射线在射入那阴影云团后,如同泥牛入海,光芒迅速黯淡、消散,仿佛被“消化”掉了。飞剑傀儡在靠近后,表面的符文急速黯淡,然后失去控制,被阴影云团轻易“吞没”。等离子流和穿甲弹似乎造成了一些扰动,在云团表面激起些许涟漪,但很快,那些被“击中”的部分便如同液体般流动、愈合,甚至…将部分攻击的能量“吸收”了进去!
物理攻击效果有限,能量攻击被吸收!这怪物几乎免疫了他们常规的攻击手段!
“逻辑免疫——信息否决!”云逸将自身意志力场催发到极限,化作一道无形的“认知之墙”,推向那阴影云团。
这一次,似乎起到了些许效果。阴影云团靠近“疾风一号”的部分,蠕动明显变得迟滞了一些,那些试图渗透舰体的混乱意志也受到了阻碍。云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鼻孔甚至渗出了一丝鲜血,显然这种对抗对他负担极大。
“它…它怕纯粹的精神意志对抗!或者说是…对‘有序信息结构’的破坏有抗性,但对直接否定其‘存在逻辑’的力量,相对敏感!”云逸艰难地说道。
就在这时,那阴影云团似乎被激怒了。它猛地“张开”了数道黑暗的裂隙,从中喷射出并非火焰或能量,而是…一片片扭曲的、闪烁着幽光的“信息碎片”!这些碎片如同有生命的蝗虫,扑向联合舰队!
“小心!是信息污染攻击!”虫眼尖叫。
这些“信息碎片”无视了舰船的能量护盾(在此地护盾效果本就极差),直接附着在舰体表面,甚至试图穿透金属,向内侵蚀!被击中的区域,金属结构开始发生诡异的畸变,浮现出更多混乱的花纹,部分电子设备直接短路、报废。更可怕的是,一些碎片击中了黑星的一艘突击舰,那艘舰船表面的装甲竟开始如同蜡像般软化、变形,内部传来船员凄厉的惨叫——他们的肉体乃至意识,似乎都在被这恐怖的信息流扭曲、侵蚀!
“啊——!救我!我的身体…我的脑子…”惨叫声戛然而止,那艘突击舰的通讯彻底中断,舰体在黑暗中诡异地扭曲、坍缩,最终被那阴影云团延伸出的黑暗“触须”包裹、吞噬,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
一艘主力突击舰,就这么在眼前被“消化”掉了!残酷的现实,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冻结。
这幻星渊内部的第一战,便让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并彻底领教了此地规则的诡异与敌人的恐怖。他们赖以生存的技术与力量体系,在这里大打折扣。而敌人,却是完全适应、甚至就是诞生于此地规则的怪物!
绝望,如同最寒冷的冰水,开始悄然浸透每个人的骨髓。
那吞噬了一艘突击舰的阴影云团,似乎“满意”地蠕动了一下,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剩余的四艘舰船,尤其是刚才用意志力场干扰了它的“疾风一号”。
真正的生存考验,才刚刚开始。而他们,甚至连“星辰之泪”的影子都还未曾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