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气氛极为冷凝肃穆，在场诸臣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郁离拔出那根红宝石金簪，愤愤地丢在地上又气得踩了两脚。
丑不拉几的破簪子，我踩踩踩！
戾太子送的及冠礼分明就是毒药，刻意刺激他的神经线条！
他复又抬眸，目如淬冰地盯着在自己眼前气绝身亡的白涧。
“郁麟真是一如既往的伪善！”
明知他不会放过跟东宫相关的人，郁麟依旧让白涧来送死。
这是非要给他添堵、叫他恶心！
好好的庆功宴都让郁麟坏了气氛！
谢临怀望着被溅上血珠的小皇帝，视线顿时变得更加火热。
小皇帝染血的样子也太带劲了！
真想不顾君臣之仪地冲上去把对方抢回自己的将军府！
好想把小皇帝脸上的血拭去！
谢临怀用力捏着木质桌角压制内心翻涌而出的各种念头，甚至开始默背繁杂冗长的谢氏家训。
‘忠君，爱国，守土安民……’
郁离竭力平复着心头燃烧的怒火，直到他的眼前被那片血色渲染，勾出了记忆深处的残损片段。
忠心护主的小刘公公在三年前春日大雨天死于戾太子的廷杖之下，刺眼的鲜血从小刘公公身下溢出，那日的血液被雨水冲刷地到处都是。
年仅十八岁的小皇子满目皆红。
无助的少年苦苦哀求，依旧换不回戾太子的收回成命。
帝王含着无尽冷意的目光骤然落在那滩从白涧颈间淌出的鲜红血液上面，眼底似有血色在蔓延。
郁离眼前发红，有片刻的眩晕。
那双原本清亮又勾人的黑色桃花眸在顷刻间变成一黑一灰，那只烟灰色的眼睛无神地转动着。
“好多血，天好像红了……”
侍女如意快速搀住发病的小皇帝，那双杏眸里含着点点泪光，却努力压下眼里涌现出来的水意。
她掏出那条亲手缝制的白绫，动作温柔地系在小皇帝眼前。
“陛下，天不红了。”
郁离无意识地摸了摸脸，黏糊腥红的液体粘在他指间。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另一副惨象。
周嬷嬷从良美人手里接过年幼丧母又不受宠的五皇子，如母亲般把小皇子抚养长大却死于那碗毒药。
性情恭谨且温和的周嬷嬷遭遇太子威逼被迫服毒自尽，即使是浑身剧痛，也依旧护着身后的小皇子，满眼怨毒地瞪着沾满罪恶的戾太子。
大片大片的血从她嘴里吐出来。
少年搂住奄奄一息的周嬷嬷，茫然又可怜地看着口吐鲜血的周嬷嬷，手脚冰凉地给她擦着毒血。
‘周嬷嬷，你不要死……’
‘小五还没有给嬷嬷养老，还没有让嬷嬷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他转过头望向坐在主位冷冷地盯着自己和周嬷嬷的郁麟。
‘太子哥哥，求你放过周嬷嬷！’
‘我会乖乖喝药的，我听话，求你把解药给周嬷嬷服下吧！’
时为东宫太子的郁麟眼神阴冷却又满含柔意地注视着少年。
‘小五，这是对恶仆的惩罚。’
‘也是太子哥哥对小五不乖的惩罚，乖孩子是不会吐药的。’
‘若是小五再学不乖，那么下一个被太医诊断出患有危及主子安全的疯症的奴仆就是你身边的如意。’
郁麟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徒留少年抱着毒发身亡的周嬷嬷，悲怆万分地留在原地。
‘刘全死了，周嬷嬷也死了……’
少年睁着哭到通红的眼睛，呆呆地盯着七窍流血死在自己身前的周嬷嬷，眼里渐渐被血色铺满。
也许就是从那天开始，少年疯了。
偏安一隅的五皇子变得阴晴不定，时而说着疯言疯语，时而宛如天真稚童般哭着喊着要周嬷嬷。
可少年身边早就没了周嬷嬷。
再次从原主记忆中抽出神思的郁离顺着如意的搀扶站直身体，似是低喃，又似是无意识地胡言。
“他们说周嬷嬷疯了……”
“可疯的人不是我吗？周嬷嬷怎么可能会是疯子呢？”
如意闻言眼中厉色渐深，杏眸深处渐渐蓄满冰冷的杀意。
所有试图伤害陛下的人都该死！
一定要尽快把戾太子揪出来杀掉，免得对方再给陛下添堵！
她一边想着危险的事，一边轻拍着小皇帝的背聊作安抚，另一只手把摸索出来的药丸喂给郁离。
“陛下没疯，只是病了。”
“陛下好好吃药，就会好的。”
“那些坏人都是在胡说八道，陛下和周嬷嬷都是顶好的人。”
若非戾太子擅自闯入他们的生活，刘全、周嬷嬷、主子和她就不会被逼上这条孤独的单行路。
她和主子都没办法再回头了。
他们四人曾经预想过出宫建府后的安生日子终究是没了。
十八岁的刘全因护主而被杖杀。
刚满四十的周嬷嬷也为了保护主子而遭到戾太子的毒手。
只剩下她一人还陪在主子身边。
但只要她还活着，就会护着主子，会替无辜惨死的刘全和周嬷嬷看着主子长命百岁、余生皆安。
郁离服下药丸后愣了半刻钟，眼前那片血色世界渐渐消弭退去，脑中波谲云诡的尖鸣声彻底消音。
其实他维持疯批人设不全是演的。
原主确实是患有疯病的，所以复制克隆原主身体数据为寄体使用的郁离也会受到这种疯病的影响。
好在他大多数靠意志力和药物就能把病情顺利压制下去，还能把疯病转化为自己手中利器歼敌。
譬如处理摄政王及其余党之时。
只是偶尔被触及原主内心最痛处的记忆时便会直接触发病情，就像是玩游戏触发隐藏剧情似的。
郁离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毕竟他曾经遇到过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奇葩复杂的诡异处境。
这都算是好的了，一点小病而已。
重新恢复帝王风姿的郁离抬手揭去绑在眼前遮物的白绫，垂眸凝视着殿内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来人，把白涧给朕拖下去。”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那句令在场大臣试图钻进薛定谔式地缝保命的话，“挫、骨、扬、灰！”
看守白涧尸体的侍卫虎躯一震。
他们压下心底的震惊，默默地低头拖着白涧的尸体离开。
“臣等遵旨，必将乱贼挫骨扬灰。”
嗐！虽然这事儿做的忒损阴德，但他们也不是头一次做了！
损就损吧！毕竟是陛下发俸禄！
他们陛下除了疯点样样都好，员工福利都比先帝时要好。
他们当差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