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山村的夜雾。
红蓝交替的光在院墙上疯狂闪烁，照亮了齐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瘫跪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所有狂热。
江月瑶拉着曲歌，站在堂屋的门槛内，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警察！不许动！”
沉重的作战靴踏碎了院子里的寂静，一群荷枪实弹的特警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接到齐云瑞通报，火速赶来的京市刑侦支队副队长。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内的景象。
被掀翻的石板，黑洞洞的地窖入口，两个昏死在地的女人，还有一个跪地发抖的男人。
以及，站在门口，仿佛置身事外的江月瑶和她身边那个魂不附体的女孩。
“江大师。”副队长快步上前，冲她点点头，眼神里全是凝重。
“齐木，永恒教的外围‘工人’。”江月瑶言简意赅，“负责制造‘容器’。”
她抬手指了指院子角落那棵梨树。
“树下，是他的‘花肥’。”
“白鹭，在里面。”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
曲歌的身子猛地一僵，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重新聚焦。
她死死盯着那棵在警用强光手电下显得格外惨白的梨树。
副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的警员咆哮：“挖！”
几把工兵铲狠狠刺入菜地的泥土里。
“不……”
曲歌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不会的……”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全靠江月瑶扶着才没有倒下。
泥土被一铲一铲地翻开，一股混合着腐烂和泥土的恶心气味弥漫开来。
两个年轻的警员没忍住，跑到墙角就开始干呕。
曲歌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挣开江月瑶的手，踉踉跄跄地朝着那棵树跑去。
“小鹭……”
“小鹭！”
一名女警立刻上前抱住她，试图将她拉回来。
“姑娘，你冷静点！别过去！”
“放开我！”曲歌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她疯狂地挣扎着，指甲在女警的手臂上划出血痕，“你们放开我！我要带她回家！”
“小鹭！你别怕！我来接你了！”
她的哭喊声，像一把钝刀，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队长！有发现！”
一个负责挖掘的警员声音发颤。
随着泥土被刨开，一截惨白的手骨露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层层叠叠，交错掩埋。
这棵梨树的根须，早已和这些尸骨纠缠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曲歌的挣扎瞬间停止了。
她看着那个土坑，看着那些交错的白骨，仿佛看到了白鹭的笑脸，在眼前一寸寸碎裂。
女警感觉到怀里的人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了下去。
她只能更紧地抱住这个崩溃的女孩，让她不至于摔倒。
“找到了！”
法医的声音传来。
在土坑的最上层，他们发现了一具相对完整的遗体，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但身上的那件碎花连衣裙，曲歌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她陪着白鹭一起买的。
白鹭说，她要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去遇见山里最美的风景。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曲歌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和痛苦，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她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女警连忙将她抱起，送往外面的救护车。
江月瑶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警察给齐木戴上手铐，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和她同样凶悍的儿媳被抬上担架。
她看着法医小心翼翼地将一具具残骸装进裹尸袋。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怜悯，没有愤怒，也没有解脱。
就像一个看惯了生死的清道夫，在确认垃圾已经被分类处理。
直到现场勘查基本结束，齐云瑞才匆匆赶到。
他身上还带着天海市的风尘，一下车就直奔院子。
“江大师，情况怎么样？”
“都解决了。”江月瑶淡淡开口。
齐云瑞看了一眼那个深坑，又看了一眼被押上警车的齐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个畜生！”
“他只是流水线上的一个工人。”江月瑶说。
齐云瑞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个‘信使’呢？”他压低声音问。
“他会自己来收货。现在，这条线断了。”江月瑶看着警车远去的方向，“不过，他会再找新的‘工人’。”
齐云瑞沉默了。
他知道，这远不是结束。
他们捣毁的，只是一个庞大犯罪网络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作坊。
江月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院外。
救护车旁，曲歌已经悠悠转醒。
她没有再哭，也没有闹，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娃娃。
江月瑶在她面前站定。
她没有开口安慰。
她不是心理医生，也说不出那些温柔的话。
过了很久，曲歌才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泪水还在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月瑶。
那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悲伤和恨意。
但在这片悲伤的海洋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冰冷的火苗。
那不是绝望的死灰，而是被淬炼过的，某种坚硬的东西。
“江大师……”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江月瑶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曲歌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工人’……”
她顿了顿，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目光却愈发清晰。
“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