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笑言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化不开的疲惫与厌恶:“我不是让你把她丢去福利院。”
祁怡然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扬起,带着点无奈的恳求:“抱歉,我实在是有点做不到……她真的很可爱,她没有错,我也不介意。我知道你很难从这里面走出来,要是你实在是不想看见她,我把她放到小房间去,请个阿姨来看着,好不好?”
蔚笑言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像一尊美丽的雕塑。
就在这时,祁怡然怀里的小家伙不安分了。
她扑腾两下,伸出小胖手,精准地抓住了蔚笑言垂下的衣袖,然后像只笨拙又执着的小考拉,努力地想往她身上爬。
祁怡然赶紧小心地护着,生怕她摔下去。
“嗯maenene妈妈~” 又是一声含糊不清,却充满依赖的呼唤。
祁怡然蹲在旁边,用身体护着孩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蔚笑言:“你看~小辞多可爱,她看你不开心都来哄你了~”
她轻轻托着孩子,让她面对蔚笑言,柔声引导:“来~星辞,叫~妈妈~~”
小小的蔚星辞似乎听懂了,她挥着小手,脸上露出无齿的灿烂笑容,用尽力气喊出了最标准的一声:“妈妈!”
喊完,自己还觉得挺满意,开始“嘎嘎”地傻乐起来。
蔚笑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她终于转回了视线,落在怀里这个软乎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东西身上。
那眼底翻涌的厌恶几乎要满溢出来,可在那浓稠的厌恶深处,却似乎又混杂了别的、更复杂难言的情绪——一丝挣扎,一缕痛楚,或许还有……一点点被这纯粹依赖击中的无措。
祁怡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同,她趁热打铁,继续引导:“星辞,叫妈妈~”
“妈~妈~~” 蔚星辞喊得更加起劲,甚至身体前倾,张开双臂就要往蔚笑言怀里扑。
祁怡然在旁边虚扶着:“星辞~妈妈~”
蔚星辞踩在妈妈似乎有些僵硬的腿上,被祁怡然轻轻架着,终于成功地扑进了那个带着冷淡香气的怀抱,小脑袋埋进去,又满足地喊了一声:“妈妈~~”
蔚笑言猛地扭过头,避开了这过于直接的亲近和呼唤。
她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里面迅速积聚起水光。
祁怡然见状,心中暗叹,连忙将还在傻乐的蔚星辞抱了回来,轻轻放回婴儿床,为她盖好小被子,柔声哄着:“星辞乖乖,不闹哦,我去看看你妈妈。”
随后,她回到蔚笑言身边坐下,轻轻靠着她,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不要去想了,明天心理指导的医生会来,好好配合,好吗?”
蔚笑言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我做不到。”
祁怡然心疼地搂住她的肩膀,声音轻得像羽毛:“至少……坚持完一次完整的疏导,好吗?”
蔚笑言没有再说话,只是死死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过了许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带着一种决绝的疲惫:
“把她送走。”
祁怡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她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妥协了,试图找一个折中的方案:“好,那我明天先把她送去别人家里,先不送去福利院,好吗?”
蔚笑言闭上眼,将最后一点情绪也封锁起来,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仿佛刚才的波动从未发生:
“随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祁怡然就抱着还在睡梦中的小星辞,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仿佛在进行一场秘密行动。
她来到朋友王琦家,脸上带着歉意和疲惫:“王琦,麻烦你啦!她可能会比较闹哦,请阿姨的钱我会转给你。”
王琦是个爽朗性子,笑着接过那个软乎乎的襁褓,打趣道:“放心啦,没事的!要我说,她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就干脆给我养好啦,也方便你来看,我也喜欢得紧。”
她低头戳了戳蔚星辞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没想到小家伙在梦里也不老实,张口就含住了她的手指,吧唧了两下。
“哎呀,坏小孩,还咬我!” 王琦哭笑不得地抽回手。
祁怡然也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蔚星辞的小脸,眼神温柔又复杂:
“她其实是喜欢这孩子的……这名字‘星辞’不是她起的吗?当时在医院,最后不也是选择留下,而不是打掉。只是她需要时间接受,毕竟……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让人接受。”
她晃了晃被蔚星辞无意识抓住的手指,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昨天夜里,星辞喊妈妈,还往她身上爬,她厌恶的眼底,还带着一丝其他的情绪,我看得出来,她其实也想接受这个孩子,但是她很纠结,她暂时还跨不过心里那个坎。再给她点儿时间,让她慢慢地接受。”
王琦叹了口气,神色也正经了些:“这个事情放在谁身上都很难走出来,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小辞的错,是那个严鹏的错!用下药这么恶心的手段,简直……”
祁怡然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但很快压下:“不多说了,我得赶快回去,她醒来要是发现我不在,怕是要崩溃了。”
说完,她像一阵风似的,连忙开车回家了。
祁怡然一走,刚才还在睡梦中“行凶”的小星辞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先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换地盘”的强烈抗议。
王琦顿时手忙脚乱,开始了长达几个小时的“哄娃大作战”,深刻体会到了祁怡然口中的“比较闹”是多么含蓄的说法。
而当祁怡然心急火燎地赶回家,推开门的景象让她心脏一缩。
客厅一片狼藉,宛如刚被微型台风席卷过,地上全是摔碎的茶杯碎片,在晨光中闪着冰冷的光。
蔚笑言就坐在这一地狼藉中间,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她的赤脚和手上都被碎片划伤了,渗出的血珠与瓷片混在一起,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