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通讯总是加密且渠道隐秘，但这一次的讯息来源等级高得异乎寻常。并非通过惯常的加密邮件或经过变声器处理的语音，而是一条直接发送到铃兰私人加密终端上的文字信息，来源代码是一串极其古老且复杂的、代表最高权限的序列号，意味着信息直接来自那位深居简出、几乎从不直接与基层成员联系的boSS本人。
信息内容同样出乎意料的简短，甚至带着一丝……反常的平和？
【“铃兰，近期表现优异。听闻你略有疲态。可有烦忧？一切可好？”】
星野葵——铃兰——正坐在安全屋的沙发上，刚结束一次不算太耗神但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情报梳理工作。看到这条讯息时，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boSS亲自过问她的状态？这并非没有先例，他确实对她格外宠爱，但这种直接且带着关怀意味的询问，通常只发生在重大任务前后或她确实受了伤的情况下。而最近……除了前几天她对琴酒提过的那点关于“幸运代价”的模糊感受外，一切平稳，甚至可称得上顺风顺水。
她放下茶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大脑飞速运转，揣测着这条讯息背后的深意。是单纯的关怀？还是某种更隐晦的试探？或者……组织的耳目已经敏锐到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几乎未曾对外流露的情绪低谷？
无论是哪种，都必须谨慎回应。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回复了过去。语气恭敬，带着恰到好处的、被长辈关怀的感激，以及一点轻微的、无伤大雅的“困扰”，巧妙地将其归因于近期连续处理琐碎事务带来的精神疲劳，绝口不提任何关于“幸运”或“代价”的猜测。
【“承蒙关心，不胜感激。只是些许琐事缠身，并无大碍。劳您挂念，万分抱歉。”】
讯息发出后，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复。这次不再是文字，而是一个加密语音通讯的请求。
铃兰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仿佛对方能透过通讯看到一般，然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的并非想象中的、经过严重扭曲的电子音，而是一个……相对而言更为自然，只是略微低沉模糊，难以分辨年龄和具体特征的声音。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极高的信任和殊荣。
“铃兰。”那个声音唤道，语调平稳，甚至称得上温和，但其中蕴含的无形威压依旧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
“boSS。”铃兰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敬意，甚至有一丝受宠若惊的细微颤抖，表演得无懈可击。
“你的回复太过官方了，孩子。”那个声音轻轻笑了笑，听起来竟有几分慈爱，但这慈爱放在组织最高首领身上，只让人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温和，“对我，不必如此掩饰。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是Gin那小子让你受委屈了？”
最后那句话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的意味，仿佛一个关心孙女感情生活的普通老人。
铃兰的心跳微微加速。boSS对琴酒的称呼如此随意，并且直接点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既是一种亲近的表示，也是一种无声的提醒——他知晓一切。
“不，完全没有。”铃兰立刻否认，语气变得稍微“真实”了一些，带着一点年轻女孩被调侃时的轻微窘迫，“Gin他……很好。只是我自己最近偶尔会觉得……嗯……有些容易疲惫，注意力不如以前集中。可能是前段时间绷得太紧了吧。”她再次将问题轻描淡写地归咎于工作强度。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仿佛在斟酌她的话。那短暂的沉默让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疲惫感……”boSS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你的身体是组织珍贵的资产，铃兰。需要最好的维护。是否需要安排一次全面的医疗检查？或者……暂时减少你的外勤任务，调你去负责一些更……安稳的工作？”
这听起来是关怀备至的提议，但铃兰背后的寒毛却微微竖起。调离外勤？这意味着什么？保护？还是某种程度的闲置或试探？她绝不能接受。
“非常感谢您的爱护！”她的回应迅速而坚定，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急于证明自己的热情，“但我真的不需要特殊照顾！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也能完全胜任。一点小小的疲惫感很快就会消失的，请相信我！”
“……嗯。”boSS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声音里的那丝难以捉摸的压力悄然散去，“你一直是个让人放心的好孩子。记住，组织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保持最佳状态。如果遇到任何无法解决的‘困扰’，无论是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明白吗？”
“是！我明白。”铃兰恭敬地回答。
“很好。”boSS顿了顿，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听说你最近对北边山里的一处旧房产感兴趣？”
铃兰的心猛地一沉。那个庭院！琴酒刚刚“顺手”给她的评估报告……boSS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组织的监控网络，或者说boSS对她和琴酒的关注程度，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无孔不入。
她强迫自己保持声音的平稳，甚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欣喜：“诶？您是说……那份评估报告吗？我只是偶然看到，觉得那里的建筑风格很有趣……没想到这点小事也传到您那里了。”
“呵呵，只是刚好有人提起。”boSS轻描淡写地带过信息来源，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既然你喜欢，那处产业就划到你的名下吧。算是对你近期工作的额外奖励。手续会有人处理好。”
一份沾着血、被洗净的、价值不菲的隐秘房产，就这样被随口当作“额外奖励”赠送出来。这就是组织顶层的权力和风格。
“……这太贵重了。”铃兰适时地表现出惶恐。
“给你的，就收下。”boSS的语气不容拒绝，但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偶尔去看看风景，放松一下也好。毕竟，那张评估报告上的樱花……确实拍得很美，不是吗？”
通讯到此为止，对方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铃兰握着微微发烫的通讯器，久久没有动作。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冷汗，终于后知后觉地，沿着她的脊柱缓缓滑下。
boSS的关怀，甜蜜而致命，如同包裹着天鹅绒的铁拳。他知晓她的状态，知晓她和琴酒的互动，甚至知晓那份刚刚才到他们手中的、关于一座遥远庭院的评估报告。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掌控着一切，包括她。他的宠爱是真切的，但也是有条件的，建立在她的“价值”和“忠诚”之上。任何一丝异常，都会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而最后那句关于“樱花”的评论……
那不仅仅是表示他知道这份报告的存在。那更像是一种……默许？甚至是一种……带着些许玩味的纵容？默许她和琴酒之间那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纵容她去拥有一个或许不在组织完全掌控清单上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小避风港？
这其中的分寸把握得极其微妙，既展示了无远弗届的控制力，又施与了看似慷慨的赏赐，同时还传递了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长辈”式的关怀和警告。
铃兰缓缓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玩具车流般穿梭的车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处的究竟是一个何等庞大而恐怖的巨物之中。
而自己，既是这巨物宠爱的尖牙，也是被其无形丝线牢牢牵引的傀儡。
那份收到琴酒“礼物”时的细微暖意，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现实感所覆盖。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痕迹。
无论如何，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她拿起通讯器，发出了一条讯息，对象是琴酒。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boSS刚来电，‘奖励’了我们那座山里的庭院。樱花很美。”】
讯息发出。她需要让他立刻知道这件事。boSS的“关怀”如同悬顶之剑，而他们，必须更加谨慎地在这刀尖之上共舞。
窗外，城市依旧喧嚣，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