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公爵城堡的齿轮
布列塔尼公爵城堡的石墙浸在晨光里,鸽群掠过锯齿状的城垛。索菲仰头望着吊桥上锈蚀的铰链,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要是换成铜制轴承,至少能省三分之二的拉力。
艾琳怔住:你怎么知道?
面包店的老烤箱门,索菲狡黠一笑,原理差不多。城堡阴影里,她忽然指向内庭角落——几个工人正拆卸板条箱,露出闪着冷光的钢构件。那不像古建修复的料。
索菲的笑容淡了。她拽着艾琳穿过拱门,把那些钢架甩在身后。在挂满壁毯的骑士厅,她突然将艾琳按在石柱上亲吻,力道大得像在抢夺氧气。别想那些,喘息间她抵着艾琳的额头,今天只当我的游客。
第二节:校舍的琴声
圣十字小学的梧桐树荫下,一群孩子正追逐机械蜻蜓。校长夫人认出了艾琳,惊喜地拉她们进音乐教室。
这琴还是你母亲调的音呢。老妇人掀开立式琴盖,象牙琴键已泛黄开裂。
索菲突然坐下,指尖流淌出《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艾琳震惊地看她——这架走音的旧钢琴竟被弹出了温暖色泽,琴槌敲击着童年记忆:母亲的手覆在她手上教音阶,阳光里灰尘飞舞。
跟我想象中一样,曲终时索菲轻抚琴键,你妈妈教出的音色...带着蜂蜜的味道。
索菲碰碰她手肘,你开始拯救世界了。
第三节:修理厂的黄昏
洛朗先生的修理厂弥漫着机油与金属的气息。成排的挂钟在四壁发出交响,工作台上散落着船用罗盘的残骸。艾琳拿起半块齿轮,突然被内圈的刻字钉住视线——给艾琳的十岁生日。m.d.
妈妈刻的?她嗓子发干。
父亲嗯了一声,将车床上的铜件取下抛光:她说...齿轮比钻石永恒。
索菲正擦拭橱窗,突然轻呼:这是蒸汽骑士的膝关节?玻璃柜里陈列着拳头大的合金构件,刻着英国制造编号。
去年给港务局修的,父亲头也不抬,英国人的玩意儿花哨,不如德国货结实。他打开脚边的木箱——里面赫然是德制柴油机活塞,印着克虏伯标志。
两种敌国的军械静静躺在同一间修理厂里。艾琳感到荒谬的寒意,索菲却拿起活塞掂量:能改造成和面机动力轴呢。
夕阳穿过油污的窗户,把父亲的白发染成金色。他忽然停手,望向艾琳:巴黎的课...非上不可?
没等回答,门外响起邮差喊声。索菲跑出去,回来时举着《晨报》号外——是环法自行车赛的筹备。
第四节:最后的晚餐
索菲用修理厂的边角料烤了面包。
废弃活塞当擀面杖,齿轮压模切出星形饼干,甚至用清洁剂擦洗出无菌操作台。当薰衣草面包的香气盖过机油味时,父亲在围裙上擦了三次手才坐下。
像玛德琳的味道。他咬下第一口时恍惚地说——这是艾琳母亲的名字。
晚餐时收音机播放着歌剧,突然插进紧急广播:...外交部发言人...父亲啪地关掉旋钮。寂静中,刀叉碰击盘子的声音格外刺耳。
索菲突然起身,端出藏着的蛋糕:焦糖淋面上,巧克力齿轮托着糖霜蓝宝石。敬南特,她切开蛋糕,敬机油与面粉的联盟。
艾琳尝到咸涩——不知何时落了泪。父亲掏出发条钥匙,给墙上的布谷鸟钟上弦。八点整,小鸟弹出鸣叫时,他轻声说:你妈妈走前...最怕你变成冰冷的机器。
月光淌进厨房,三只沾着蛋糕屑的盘子并排放在水槽里,像停泊在港口的船。
第五节:阁楼的信
夜半惊醒时,艾琳发现索菲不在床上。
修理厂透出微光。她摸下楼,看见索菲蹲在父亲工作台前,正往铜管里塞纸条。
给莱雅夫人的信索菲没回头,用你修好的蒸汽管道送过去——你说过港务局的管道直通巴黎北站。
艾琳这才看清工作台上摊开的图纸:整个南特的蒸汽管网被父亲标注得密密麻麻,红色箭头指向军营和船厂。
索菲扣紧铜管封盖:上周你睡着时...我看见你父亲在读军校的术士招募令。她惨笑,他把通知单烧了,灰烬落在我的面包筐里。
她们从后门溜出。街道死寂,煤气灯将影子拉成细长的鬼魅。在港务局管道枢纽阀门前,索菲突然抓住艾琳的手:如果战争来了...
我们就用这个。艾琳掏出父亲晚餐时塞给她的怀表——表盖内侧新刻了一行坐标:北纬47.13,西经1.33。那是花神广场喷泉的位置。
铜管滑进蒸汽管道时发出呜咽般的嘶鸣。索菲的吻带着薰衣草与铁锈的味道:明天回巴黎,我教你烤月光面包。
启明星升起时,修理厂阁楼的灯还亮着。父亲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摩挲着妻子照片,脚边扔着撕碎的征兵回执——拒绝理由栏写着:需照顾残疾妻子残疾妻子被狠狠划掉,改成了整个世界,他从未走出来,或是几年,或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