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的里间。
马道婆走后,那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在屋里踱了几步。
这地方,恐怕是暴露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警惕,思索着是否要立刻转移。
可转念一想。
不过是个荣国府里供着的道士,就算有些微末道行,又能如何?
若不是他坏了教中大事,自己又何必屈尊降贵,用这等手段去对付他。
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倒也省事。
自己可是神教使者,背后有通天的靠山,难道还怕他一个野道士不成?
一丝傲慢与不屑,重新占据了他的心头。
正想着。
“吱呀——”
里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身影,走了进来。
外间那个昏昏欲睡的伙计,竟没有发出任何预警。
男人瞳孔一缩,猛地转过身。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把奇特的弯刀上。
来人,正是陈玄。
里间的光线,本就昏暗。
随着陈玄的步入,那光线似乎又暗了几分。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手掌死死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肌肉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外间的伙计,竟无半点声息传来。
此人,是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男人那双阴鸷的眼睛,透过面具的孔洞,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青袍道人。
他联想到了方才马道婆那番添油加醋的说辞。
“静玄真人?”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探寻。
陈玄点了点头。
“正是贫道。”
果然是他。
面具下的男人眼神闪烁,心知今日之事,已然败露。
被人直接摸到了老巢,再装傻充愣,已是无用。
他松开了按住刀柄的手,姿态稍稍放松,似乎想占据主动。
“真人深夜到访这等腌臜之地,不知有何贵干?”
陈玄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只为取回贫道之物。”
他说的,自然是那方染血的帕子。
面具男人闻言,心中反倒一定。
有所求,便好办。
他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道人。
青色道袍,身形清瘦,眉目干净得不像话,身上没有半分修行者该有的灵力波动,瞧着倒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看不出修为。
男人心中暗道。
这等人,要么是修为远高于自己,臻至返璞归真之境。
要么,便是精于敛息之术的无名小卒。
他更倾向于后者。
一丝轻蔑,在他心底悄然升起。
“若是我不交呢?”
他语带挑衅,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或是直接动手。
然而。
陈玄没有言语威胁。
更没有动手。
他只是抬起手,将那修长的食指,轻轻往自己眉心一点。
下一刻。
在男人骤然收缩的瞳孔中,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线,竟从陈玄的眉心紫府,被硬生生地抽了出来。
那黑线仿佛活物,在他指尖扭曲、盘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冷与恶毒。
“你……”
面具男人震惊失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怎么可能!
他竟……竟将自己的咒术,像一条虫子一样,从体内给抓了出来?
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陈玄却不理会他的惊骇。
黑线出现的瞬间,他的掌心之中,悄然升起一缕淡金色的火焰。
那火焰不过豆丁大小,却散发出一种至阳至刚的气息。
他屈指一弹。
指尖那缕仍在负隅顽抗的黑线,便落入了那金色火焰之中。
“滋滋——”
一阵如同滚油煎肉的刺耳声响传来。
那黑线在火焰中疯狂扭动挣扎,发出了无声的凄厉尖啸。
“不要!”
面具男人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大吼。
那不仅仅是一道咒术。
那里面,还牵连着他的一缕本命神魂!
咒术被破,他最多元气受损。
可若是神魂被灭,那便是道基被毁的重伤!
陈玄置若罔闻。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掌心的火焰。
那淡金色的火苗,骤然旺盛了一分。
黑线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化作一缕青烟,灰飞烟灭。
“噗——”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腥甜的血液,溅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整个人向后踉跄倒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想不通。
下咒被人反噬,他也并非没有遇到过。
可为何这一次,反噬之力竟会如此猛烈霸道。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陈玄掌心那尚未熄灭的金色火焰,眼中满是惊惧。
或许……与那火焰有关。
心知今日再坚持下去,已毫无意义。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
正是探春的那一方。
陈玄随手一招,那方丝帕便飘然飞入他的袖中。
“阁下修为通玄,今日是在下栽了。”
面具男人扶着墙,勉强站稳,声音嘶哑地说道。
“只是,阁下今日毁我道基,与我神教结下如此梁子,就不怕我教的报复吗?”
陈玄闻言,终于又看了他一眼。
“南疆巫神教?”
男人心头一凛。
“不错。”
“真人既然知道我教名号,便该知道,我教行事,向来有仇必报。”
陈玄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
“月前,宫中贞太妃之事,也是你们的手笔?”
男人一怔,这是明知故问?
当初教中布下的棋子,眼看就要在宫中起势,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道士给破了局。
此事,一度让教中高层震怒。
“莫非真人不知?”
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陈玄摇摇头,平静地回了一句。
“适逢其会罢了。”
“……”
男人张了张嘴,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适逢其会?
就为了这区区四个字,自己被派来京城收拾烂摊子,费尽心机,如今还落得个道基被毁的下场?
他只觉得喉头又是一甜,险些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感觉,比被人打了一顿还要憋屈。
陈玄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你们想做什么,贫道不管。”
“只是,莫要再来打扰贫道清修。”
男人闻言,以为陈玄是怕了神教的势力,想要息事宁人。
他心中那股憋屈稍稍散去,强撑着说道。
“既如此,此事算我认栽。”
“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真人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