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这东西,说来就来,一点也不讲道理。
前一刻还是天衡山北部带着草木清香的晴空,下一刻,就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点开始还是稀疏的几颗,砸在干燥的土路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山路不算难走,但秋雨突袭,瞬间泥泞起来。
等我深一脚浅一脚摸到陈阿婆那间依着山壁搭的小屋时,浑身都快湿透了。
团雀更是早钻进了我衣襟里,只露个毛茸茸的脑袋,叽叽抱怨。
王阿婆腿脚不便,却硬是塞给我一篮子新鲜脆枣和山柿子,千叮万嘱要我送来给她这位老友陈羡临。
“麻烦你跑一趟,我这老骨头爬不动了。阿临就好这口秋果,顺道替我问个好啊!”王阿婆笑眯眯的。
老人家之间的情谊,总是体现在这些实实在在的物件上。
恰好我无事,又受她多日照顾。这点忙自然不在话下。
我刚把篮子递给开门的陈阿婆,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死活要一起出来的那只团雀就躁动起来。
香菱喂得它圆滚滚,毛茸茸一团,平日里能蹲着绝不站着,揣着手就待在我的脑袋上。
它此刻却不知被什么吸引了,小脑袋一歪,豆豆眼闪着光,嗖地一下就窜进了渐渐密集的雨幕里。
“喂!你还回来了吗……”我压低声音喊它,生怕惊扰了老人家。
它倒是飞得利索,胖乎乎的身子意外灵巧,在雨丝中穿梭了几下,就没影了。
陈阿婆笑起来,眼角堆起慈祥的皱纹:“哎呦,这小东西,真有精神。小姑娘,雨大了,小心别生病了。”
她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见我带着水果冒雨而来,又惊又喜,连忙把我拉进屋。
“哎哟,她真是……这么大的雨还让你跑一趟,快进来快进来!”
小屋温暖干燥,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屋舍简朴却干净,透着一种经年累月的温润气息。
陈阿婆给我泡了杯热汤,粗糙的陶杯捧在手心,暖意驱散了淋雨带来的些许寒气。
窗外雨声渐响,敲打着屋檐和树叶。
我们相顾无言,她看出了我的坐立不安,她便开始寻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我们聊起王阿婆。
老太太叹了口气:“王姐啊,不容易。老头子走得早,一个人把乐平拉扯大。乐平那孩子也出息,孝顺,就是……唉,去了枫丹那么远的地方做买卖,几年没回了。就留她一个守着那老屋。”
言语间满是唏嘘和心疼。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乌云就跟赶集似的聚拢,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屋檐下的水流成了小瀑布。
陈阿婆起身去里屋翻找:“这老天爷……真是不客气呢,姑娘你再坐会儿。我找找伞……”
片刻后她出来,手里拿着一顶旧但结实的宽沿草帽,面露歉意:“真是不巧了,家里的伞……一把被老头子用了,一把被我家小子带走了。就剩这么顶遮雨的草帽了,你要不先戴着挡挡?或者,要不……再等等呢?”
“他们大概很快就回来的。”
我正琢磨着是冒着雨冲回去还是再叨扰一会儿,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笃笃”声,像是被什么小东西啄响了。
陈阿婆讶异:“咦?这个时辰……难道是他们回来了?”她说着起身,蹒跚着走去拉开了木门。
门外的景象让我和陈阿婆都愣了一下。
只见屋檐下的避雨处,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把深色的油纸伞。
伞面干燥,显然是刚被放在这里不久。
而那只失踪的团雀,正神气活现地站在伞柄顶端,用小喙梳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些许的羽毛,冲着我响亮地叫了一声:“叽叽!”
那模样,像是个等待褒奖的功臣。
我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别是你从哪儿偷来的吧?”
这胖团雀还能干这活儿吗?
它怎么可能叼得动。
这么一把伞,它这小身板是怎么弄过来的?
团雀一听,小眼睛瞪圆了,气得扑棱着湿翅膀飞起来,对着我的手背就是两下不轻不重的啄啄啄。
发出抗议的声音。
“叽叽叽叽!”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
我赶紧认错,“你厉害,真能干。谢谢你啊。”
它这才满意地落回伞柄,抖了抖水珠:“叽~”
我拿起伞,入手微沉,木质伞柄打磨得光滑温润,伞骨结实,纸面厚实防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
团雀能找谁帮忙呢。每次团雀的意外离去,都是为了……
诶。
好像与那位……谜语仙人有关系。
话说,那位仙人,他到底叫什么呢。
我试探着,对着空气也可能是对着团雀问道:“……这把伞,是那位‘谜语仙人’送来的吗?”
团雀的小脑袋歪了歪,黑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发出一个含糊其辞的单音:“叽……”
语调平直,听不出是承认还是否认,更像是在装傻。
算了,深究无益。
团雀和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联系的人。说不定前几次都是意外吧。
我撑开伞,伞面很大,足够遮蔽风雨。
团雀扑棱着翅膀,熟练地飞回我的头顶,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蹲好,重量感十足。
“不管怎样,谢谢啦!”我又对着雨幕又喊了一声,不管他听不听得见。
不过话说回来……
“嘛……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香菱肯定没少给你投喂……以前你还挺轻的,现在沉了很多……”我忍不住吐槽,“要不改名叫肥雀算了?”
头顶立刻传来愤怒的啄击:“叽!!!”
笑着和陈阿婆道别,承诺下次再来看她。
我撑伞走入滂沱雨幕之中。
雨势丝毫未减,天地间一片混沌。
官道上的行人早已稀少,雨水汇成细流,沿着石板路的缝隙潺潺流淌。
转过一个山弯,前方路边有一座古朴的石亭,在雨帘中隐约可见。
亭子里,一个颀长的身影正负手而立,深色衣摆被山风吹得微微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