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玉嬷嬷只觉心头一疼,不由得安慰道:“娘娘是有福的,总算还有九公主在膝下,过两年,让皇上在京中给咱们九公主挑个驸马,时常跟前儿承欢,也是美满呢。”
慧贵妃淡淡一笑,幽幽道:“说的也是。”
比着皇后姐姐,她的确算是幸运有福的。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再瞟了一眼纸上的人名,慧贵妃淡声吩咐:“点一盏灯来。”
玉嬷嬷看着满室明亮,有点怔愣,随即又很快会意过来,动作麻利地点燃了一盏灯。
看着贵妃娘娘手中的纸成了一条火舌,玉嬷嬷忽然说:“娘娘,近日奴婢暗查宫人时,在冷宫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慧贵妃专注的盯着灯上火舌燃烬,冷笑一声,不在意地说:“入了冷宫的人,哪有几个是不奇怪的。”
“这个,好像还真有点不同。她虽疯疯癫癫的,可还是依稀能认出是萃华宫那位带来的人。”
慧贵妃眼皮微跳,追问一句:“你说什么?”
“奴婢认得她,一是当年她张狂的可以;二是她是那位最信任的人;还有其三,是她后来也承宠于陛下,还越过了贵人、才人两级,直接被封为美人。”
慧贵妃愕然,“竟有此事?!本宫如何不记得?”
“娘娘当时一心都在三殿下身上,还时常为先皇后哀思,哪里会
有心情理会这些。”
慧贵妃心中一痛,面色倏然转暗。
“娘娘,”玉嬷嬷留意到慧贵妃的痛楚和哀伤,咬咬牙,还是接着说:“眼下奴婢觉着,这个陈美人可能知道那位不少事,奴婢、奴婢……”
不知为何,慧贵妃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她下意识的收紧瞳孔,隐约看到似有一缕游丝在她的眼前飘动,使她想要伸手抓住!她一步步走近玉嬷嬷,紧紧盯着她,沉声道:“说!”
“奴婢大胆猜测,三殿下被毒蛇咬,恐怕跟这疯妇有关……”
慧贵妃踉跄几步,“噗通”一声砸在交椅上。
玉嬷嬷疾步上前搀扶,慧贵妃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涕泗横流,她哆嗦着唇,颤声说:“玉儿可怜本宫……告诉本宫,玉儿看到什么?”
玉嬷嬷心如刀割。她以为娘娘有了九公主,这些年已经慢慢走出丧子的伤痛,原来,那个割裂在心底的伤疤从来不曾愈合!一经碰触,便仍会血肉模糊……
她微一迟疑,悲声道:“她不停的吐舌,口中还‘嘶嘶’有声,然后又语无伦次的说‘咬死他……’、‘不是我……’这些个疯话,奴婢听了,心中便有了如此猜疑……”
慧贵妃浑身抖如筛糠,脸色也青白变换着,已经看不到一点血色。
她追查了那么多年,是老天爷可怜她吗?
玉嬷嬷望着她,心中又怜又怕。拭了拭眼角的泪,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慧贵妃怔忪着接过来,也不答话,也不管茶水是否太烫,一仰茶盏,茶水尽数入口。
“咳、咳……”被水呛到,慧贵妃咳得满脸通红。
“娘娘……”玉嬷嬷惊呼一声上前,拼命的帮她顺背。
慧贵妃缓过一口气,摆了摆手,边轻抚自己的鬓发边道:“你亲自去,诏楚御医来。”
“是,奴婢这就去。”
没多久,玉嬷嬷回转,回说楚御医告假养伤,未曾到太医院上值。
慧贵妃这才想起,楚御医这次受到池鱼之灾,伤得不轻。轻叹一声,也只得暂时按下急于想问他能否治好疯病的想法。她蹒跚着走到贵妃榻前,面色苍白的斜靠上去,只觉得头痛欲裂。
玉嬷嬷看着心疼,忍不住近前帮她揉按,试探着问:“可要给娘
娘传章院首过来?”
慧贵妃微微摇头。想了想,俯在玉嬷嬷耳边低语。玉嬷嬷听得连连点头,很快就转身出去,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上。
重华宫中,三狸也跟玉嬷嬷一样,去太医院扑了个空,看小主子又拿起了那个木碗在摩挲,犹豫着,要不要打扰。
“她的伤势如何了?”闻宏瑄忽然开口。
“回主子话,跟昨儿一样,楚御医未曾前来上值。太医院的人说楚御医告假在家养伤。奴婢还特意打听了楚御医的住所,可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说不知道他的住处。因着他是章院首带着进来的,恐怕他的来处只有章院首知晓。”
“那就问章院首啊!”
“可是说巧呢,那章院首昨儿正好休沐。今儿奴婢派去的人倒是见到章院首了,说是楚御医并不住在章家,而是跟他的哥哥姐姐同住在城外郊区。”
闻宏瑄一怔,数日前她似乎是说过有一个哥哥和姐姐的,是哪里有问题呢?他的记忆中,神仙姐姐应该是没有别的亲人了啊?心里想着,口中不自禁道:“她还有哥哥姐姐?!”
三狸有点诧异主子的反应,随口笑道:“世人哪个不是娘生爹养的呢?有家人,也是正常。”
闻宏瑄颓然坐下,喃喃道:“是啊,有家人实属正常,所以,她不要这个捡来的弟弟了吗?”
“主子,您说什么?”
“没什么,下去吧。”
“是,另外,还有一事需要请主子示下。”
“你说。”
“流苏和璎珞两个丫头,要不要再去查一查?”
闻宏瑄踱到书架前,轻轻将木碗端正放好,不在意的说:“不必了,日后不许他们近身伺候即可。”
三狸怔了怔,只得应道:“是。”
闻宏瑄摆摆手,三狸默默退出。
转回身,闻宏瑄望见窗外飘落的花瓣,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小豆子?
那时,他刚遇上姐姐月余,姐姐每日都要去城门一趟,说是等人。问她又不肯说是等谁。
后来有一日,姐姐悄悄指着一个乡下妇人,让他过去打听黑桑镇莫家。
等他回来说:“姐姐,那婶婶说,他们黑桑镇上的莫家早没了!”
姐姐像是震惊万分,“啊?怎么没的?莫家人呢,都去了哪里?”
他老老实实的复诉妇人的话,“婶婶说,一月前的一个深夜,莫家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没有人逃出来!”
“啊……”姐姐呆住,她失魂落魄的重复着:“没有人逃出来,没有人逃出来……”
残阳如血,映入姐姐的眼底,是一抹与她年貌极不相符的悲凉:“小豆子,他,不会来了……”
他从未见过姐姐这样,有点害怕,小心翼翼的问:“姐姐,谁是小豆子?”
“我们,该启程去京城了。”姐姐如是答。
莫非,这个小豆子,就是她的哥哥或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