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珠光宝气阁。
朱门高耸,金环刺眼。庭院幽深,奇石名花。豪奢扑面,掩不住草莽粗肃。
沈浪与花满楼踏入,只觉庄内气息森严,暗处,蛰伏守卫。
引路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小厮,但其步履无声,气度沉凝。在江湖里,也算一把好手。
穿过回廊。
厅堂内,已有三人。
一位面皮焦黄的老者,对英俊中年人微躬。谈笑间,尽显谄媚。
老者,正是关中联营镖局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
可惜如今,他的眼中已无神采,腰也弯了。
英俊中年人,正是天禽门少主——霍天青。渊渟岳峙,睥睨自生。
另一人,白面微须,青衫儒雅。乃是“举人”苏少卿,庄内西席,亦是峨眉苏少英。
从交谈中花满楼认出老者是马行空,温润的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低语:“沈兄,‘云里神龙’当年何等意气,如今却……”
心中微叹:英雄迟暮,莫过于此。
沈浪目光在马行空焦黄面皮、僵硬肩背一扫,笑道:“本事损了,马镖头此举倒也无可厚非。
他气息滞涩,肺腑经脉受极重内伤,功夫……起码废了三四分。
龙困浅滩,神采自消。”
一言出,马行空脸上谄笑僵死,化作灰败苦涩。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苏少卿眼神骤亮,抚掌轻笑:“好眼力!一观断症,阁下可是杏林圣手?
不错,数月前马总镖头与霍总管切磋,不慎被‘劈空掌’掌风扫中,伤了肺经,至今未愈。”
霍天青浓眉微蹙,沉声:“苏举人,旧事何须再提?马总镖头亦是前辈,一时失手罢了。”
转向沈浪:“阁下眼力高明,如何称呼?与花公子联袂,所为何事?”
沈浪未答。
厅外已传来一阵豪迈浮夸、浓重山西腔的大笑:
“哈哈哈!贵客临门,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满面红光、紫缎华袍的虬髯汉子,大步踏入。指上宝石流光。正是此间主人,阎铁珊。
他小眼眯缝,热情如火:“花七公子大驾,蓬荜生辉!这位是……”
目光投向沈浪。
花满楼含笑拱手:“阎大老板客气。在下好友,沈浪。”
“原来是沈先生,久仰久仰!”
阎铁珊笑容可掬。侍女奉茶。
一番虚情寒暄,阎铁珊搓着粗粝手掌:“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有何指教?若用得着阎某,尽管开口!”
花满楼未及开口,沈浪已放下龙井,抬眼直视阎铁珊。
“指教不敢当。” 沈浪笑容依旧,话语却寒似冰:
“沈某与花兄此来,只为救阎大老板一命。”
“嗡——!”
厅内几人,脸色齐变!
阎铁珊脸上肥肉猛颤,笑容僵死:“沈…沈先生何出此言?阎某在这山西虽说不是只手遮天,但也算……”
沈浪打断:
“金鹏王朝,严立本。阎大老板,或者说,严总管。四十多年了,那泼天财富,沉重托付,终被人惦记上了。”
“严立本”三字,如惊雷劈顶!
阎铁珊身躯一晃,面白如纸,嘴唇哆嗦,指着沈浪:“你…你…你究竟是谁?!”
语调尖利变形,已成为东方不败同款语音包。
霍天青霍然起身,死死锁住沈浪:“沈先生!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说!金鹏王朝?严立本?无稽之谈!更遑论危言诅咒大老板!”
心中警铃大作:此人竟知金鹏宝藏!必须扼杀!
沈浪扫他一眼,嘲讽:
“霍总管急甚?怕我戳破你和冒牌‘丹凤公主’上官飞燕的弥天骗局?还是怕坏了你们借刀杀人、侵吞宝藏的大计?”
“上官飞燕?!”
四字如滚油滴水,瞬间炸开!
阎铁珊如遭万钧重锤,面无人色。上官?霍天青……他竟敢?!
霍天青眼中侥幸尽灭,杀意赤裸!
“血口喷人!拿下花满楼!此人交给我!” 厉喝裂空!
厅外廊下,七八劲装护卫如狼扑出!刀剑寒光,直取花满楼!
花满楼感知何等敏锐。
劲风,森寒,了然于胸。
他如轻云飘起,流云飞袖骤然展开。
袖袍鼓荡沛然内力,柔中带刚,拂向来者手腕、肘部。
“叮当!”“噗通!”“哎哟!”
金铁交鸣,身体倒地,痛呼闷哼。
花满楼衣袖卷引拂震。
护卫手腕剧痛酸麻,兵刃脱手激飞,踉跄倒飞,撞碎桌椅墙壁。
护卫直觉气息不畅,筋骨疼痛,但却未受致命之伤——显然是花满楼手下留情。
霍天青眼角瞥见,心头寒意更甚。花满楼竟强至此?若他腾出手……
唯有速杀沈浪!
沈浪若知他想法,必定嗤笑:哥们,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
“鹰击长空!”只见霍天青大吼一声,身形如箭冲天。
足点廊柱,借力俯冲,双爪如钩,撕裂空气,厉啸夺魂。
直抓天灵、双目,指风凌厉,罡气迫眉。
此爪,足以洞穿金石。
霍天青自信就连陆小凤灵犀一指也未必敢接!
沈浪身形未动。
待夺命双爪及顶,才随意微一侧头。幅度极小,妙到毫巅。
双爪擦鬓角发丝掠过。
怎么可能?!
霍天青心中剧震,招式用老,身形下坠。
“鹤唳九天!” 腰身猛拧,于凌空不可思议翻身。
双腿如开山巨斧,撕裂爆鸣,连环踢向沈浪胸腹要害,腿影如山,封死退路。
沈浪依旧原地未动,腿影及体刹那,左掌五指微张,轻拂足踝“昆仑穴”,右掌划半弧,按膝侧“曲泉穴”。
两股凝练如针、诡谲劲力透穴而入,凶悍腿劲如撞泥潭,力道引偏、泄去,更有阴柔反震逆冲经脉。
霍天青闷哼,强行扭身,借势筋斗后翻数丈,踉跄落地,脸色微白,双腿酸麻。
“凤双飞!” 落地瞬间,压下气血,身法再变。
如蝶穿花,似燕回旋,残影道道!
小巧擒拿,点穴截脉,奇诡刁钻!
双掌翻飞,指影如梭 专攻关节、气海、软肋。
虚实相生,防不胜防。
沈浪终于动了。脚步轻移,方寸腾挪。
每一次移动,皆妙至毫巅。
霍天青狂风暴雨般的指掌,总是毫厘落空。
沈浪以快打快。
拂、引、点、弹,行云流水。
霍天青奇诡,他更精准,指尖过处,总在招式将发未发、力道转换节点轻轻一点。
如打蛇七寸,截断变化。逼得霍天青变招,气息紊乱。
霍天青越打越心惊,冷汗透衣。
转眼,五十招过,厅堂劲气四溢,桌椅粉碎,地毯飞絮,木屑粉尘弥漫。
霍天青状若疯虎,毕生所学催至极致!
却始终沾不到沈浪一片衣角。
反观沈浪,气息悠长,神情从容。
甚至……神态有一丝百无聊赖?
“鹏搏九霄!” 霍天青焦躁狂怒已极。
猛跃丈许,拉开距离,深吸气,二十年精纯内力如怒涛奔涌。
双掌缓提,掌心相对,窒息威压弥漫,死死锁定沈浪。
此掌,天禽至高绝学。
天禽老人曾以此威震八荒。
雄浑磅礴掌力,如垂天大鹏振翅,挟风雷之势,排山倒海压向沈浪。
掌力未至,风压已将沈浪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碎屑狂卷。
沈浪轻轻摇头:“看够了,你歇歇吧。”
排山掌力及体瞬间,沈浪动了。
右手食中二指并剑,迎着掌力中心,闪电刺出。指尖无华。
只听。
“嗤——!”
裂帛轻响。
凝练掌罡触及指尖刹那,如烧红尖针刺破水囊。乱流向两侧狂飙,粉碎墙壁屏风。
沈浪剑指,去势不减,精准点中霍天青胸膛“膻中穴”!
“噗!”
霍天青浑身剧震,一股凝练如针、浩瀚如海的诡异劲力透体而入。
“呃啊——!” 凄厉绝望惨嚎,身躯猛僵,如断线风筝般倒飞。
“轰隆——!!!咔嚓嚓嚓嚓!!!”
巨响震耳!
霍天青如炮弹,狠狠撞上厅内巨柱。
一人合抱巨柱,断裂呻吟,拦腰撞断。
上半截柱、屋顶瓦片、灰尘木梁,天崩地裂般轰然塌落,瞬间吞没霍天青!
霍天青埋没其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身体痛苦微搐。
沈浪轻飘飘一指一掌,震散毕生功力,重创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伤势极重。
神马天禽少主?已成江湖笑话。
厅堂,死寂。
苏少英按剑的手,指节发白,青筋暴起。手心冰凉冷汗!
霍天青武功已是江湖顶尖……
竟……连此人五十招都接不住?这沈浪武功……非人!
恐怕连师父也不敌。
花满楼静“看”尘埃落定后的气息。
心中翻涌起滔天巨浪:沈兄武功……竟高绝至斯?
本以为与我相仿……看来江湖果然藏龙卧虎!竟藏着沈兄这条真龙。
沈浪如拂去苍蝇,目光落回阎铁珊。
声音平淡:
“阎大老板,现在,能好好谈谈,如何救你一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