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的手指刚触到琴弦，一道黑影从马车顶跃下。她来不及反应，只听见金属破风声划过耳边。青霜大喊一声“小姐”，整个人扑了过来。
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很轻，却像雷劈一样炸在谢昭宁耳边。青霜左肩被短刃贯穿，鲜血喷出，溅在她的袖口上。她伸手去接，青霜的身体已经倒向地面。
另一个杀手紧随而至，一脚踹在青霜腹部。她闷哼一声，身体飞出去，重重摔进马车轮下，头撞在木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谢昭宁冲过去抱起她。青霜的脸苍白如纸，嘴唇发紫，呼吸断断续续。她的手还在动，想抬起来碰谢昭宁的脸，却使不上力。
琴匣掉在地上，盖子翻开，《心音谱》一页被风吹起。墨迹泛光，那是一段从未弹过的曲调，标题写着“悲怒之音”。
谢昭宁低头看着青霜的眼睛。这双眼睛从小跟着她，看过江南烟雨，也看过京城风雪。她记得第一次回尚书府时，青霜躲在厨房后偷吃桂花糕，脸上沾着糖渣，笑着说：“小姐回来了，我就有家了。”
现在这双眼睛快要闭上了。
她把青霜交给亲卫，声音很稳：“包扎伤口，喂她解毒丹。”然后转身，捡起琴匣，放在膝上。十指压上琴弦，闭眼。
《心音谱》开始共鸣。她不再只是听别人的情绪，而是主动释放自己的情绪波纹。愤怒、痛惜、不甘，全都灌进琴音里，扩散出去。
四周的雾气微微震颤。那些隐藏在屋顶和墙后的杀手动作迟缓了一瞬。他们的呼吸变了节奏，心跳出现波动。
谢昭宁睁开眼。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是用琴音感知到的。每一个杀手体内都有恐惧，但那恐惧不在眼前这场战斗，而在更深处。他们怕的，是洞口传来的那首古歌。
那歌声还在响，低低地哼着，像是某种命令。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些人不是自愿来的，他们是被控制的。那歌声是操控他们的钥匙，只要模仿它，就能扰乱他们的意识。
琴音骤起。一段低沉的旋律从她指尖流出，节奏与古歌相似，但音调更高，带着压迫感。杀手们的脚步乱了，有人停下，有人转头看向洞口方向。
萧景珩正在与三人交战。他左手持剑，右肩伤口崩裂，血顺着手臂流下。一名杀手趁他格挡时绕到背后，短刃直刺后心。
谢昭宁看到这一幕，琴音突变。她弹出一个尖锐的高音，像针一样刺入那人耳中。杀手动作一僵，手抖了一下，刀偏了半寸。
萧景珩察觉背后异样，旋身反砍，玄冥剑斩断对方兵器，顺势劈入肩膀。那人倒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另外两个杀手受琴音影响，动作错乱。一人挥刀砍向同伴，另一人愣在原地。萧景珩抓住机会，连出两剑，将他们逼退。
他喘着气回望谢昭宁。她坐在火堆旁，十指不停，指尖已经渗出血珠，染红了琴弦。但她没有停，眼神冷得像冰。
两人对视一眼。萧景珩点头，谢昭宁改换旋律。琴音变得虚幻缥缈，像是从地底传来。她引导着剩下的杀手走向村中央的枯井——那里有机关，之前布防时设下的陷阱。
三名杀手踏进范围。地面突然塌陷，绳索绷断，重石落下。惨叫声响起，又迅速消失。其余人见状转身就逃，消失在浓雾中。
战斗结束。
谢昭宁松开琴弦，手指颤抖。她顾不上自己，立刻走到马车边看青霜。亲卫已经包扎好伤口，喂了药，但青霜仍昏迷不醒，呼吸微弱。
她取出随身玉笛，轻轻吹起《安魂引》。这是《心音谱》里专门安抚创伤记忆的曲子。箫声柔和，一圈圈荡开。
青霜的眉头慢慢松开。她嘴里喃喃：“别丢下我……当年水缸好冷……”
谢昭宁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温热的，还在跳动。她说：“我在，我一直都在。”
萧景珩走过来，脱下外袍盖在青霜身上。他站在谢昭宁旁边，声音低：“她为你拼命，你不必愧疚，只需记住这份情，然后活下去，活得比谁都亮。”
谢昭宁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火堆烧得只剩余烬。营地安静下来，只有风穿过废屋的缝隙，发出细微的声响。亲卫守在四周，警惕地看着黑暗。
谢昭宁把玉笛收好，抬头看向村中央那栋屋子。洞口还在，古歌已经停了。但她知道，里面的东西没走。
她想起刚才弹奏“悲怒之音”时，谱子上的字一闪而过。那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地点——北陵地宫第三层，有一面青铜镜阵，能映出所有谢氏血脉者的记忆。
青霜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如果她继续逃避真相，还会有更多人倒下。
她站起身，走到萧景珩身边。他的右臂垂着，血还没止住。她撕下一块衣襟，重新为他包扎。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你说呢？”他看了她一眼，“你要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我要进去。”她说，“那个洞，必须查。”
“我知道。”他点头，“等天亮。”
“不用等。”她摇头，“就在今晚。我能感觉到，时间不多了。”
萧景珩沉默片刻，叫来亲卫队长，下令加强外围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枯井区域。然后他拿起玄冥剑，握在左手。
谢昭宁抱着琴匣，走在前面。每一步，琴弦都震一下。那股悲怆的情绪越来越强，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们来到洞口。青石被推开，黑洞向下延伸。冷风从里面吹出，带着铁锈和腐土的味道。
谢昭宁蹲下身，伸手探入洞中。她的手指碰到一样东西——一块布片，沾着干涸的血迹。布料质地特殊，是前朝宫廷侍女的制式衣料。
她的心跳快了一下。
萧景珩扶着洞壁，低声问：“准备好了？”
她点头，将琴匣背在身后，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起。”
他们正要下去，马车那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青霜的手指动了一下，指甲刮过木板，发出短促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