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南皮城外袁绍大营。
白日里关羽例行的攻营骚扰刚刚停歇不久，营中士卒紧绷的神经尚未完全放松，便被零星狼狈不堪、丢盔弃甲的溃兵所打破。他们带来了南路淳于琼、眭元进全军覆没，淳于琼战死，眭元进被擒的噩耗；紧接着，更多惊魂未定的溃卒逃回，带来了北路高览、蒋义渠两万精兵遭遇埋伏，几乎尽墨，二将被生擒的惊天败讯！
“什么？！淳于琼战死？高览、蒋义渠被擒？！” 袁绍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踉跄后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南北两路，合计三万大军，他寄予厚望用以“剪除羽翼”的奇兵，竟然在短短数日之内，相继覆灭！这打击，与颜良阵亡一样沉重，几乎抽空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底气。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袁绍粗重的喘息和溃兵颤抖的汇报声。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郭图眼珠急转，他知道，作为分兵之策的主要提议者，自己必须立刻撇清干系，将失败的责任推卸出去！他猛地出列，脸上做出沉痛惋惜之色，对着尚未从震惊中恢复的袁绍急声道：
“主公息怒！此非战之罪，此皆因诸将各怀私心，不肯用命，乃至中了刘备奸计啊！”
他捶胸顿足道，首先将矛头指向南路：“据兵士所言，那太史慈假扮吕威璜、赵睿二位将军的败兵部下，进而接近淳于琼将军！淳于琼前番败于张飞，本就戴罪之身，此番必是立功心切，以致疏于查证，轻敌冒进，这才遭此大败，损兵折将，连累眭元进将军被擒！”
接着，他话锋一转，直指北路，语气更加阴狠：“想那高览、蒋义渠，素以谨慎着称，用兵老成，岂会轻易落入刘备重围？必然是前番在主公面前，力主直攻刘备大营，其策未被采纳，心中怀有怨气，故而行军迟缓，查探不周，这才给了刘备可乘之机！”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带着煽动性的猜测：“更何况，高览、蒋义渠麾下有两万精兵，皆是冀州勇士！即便一时中伏被围，以二将之勇，将士之众，奋力突围，岂会落得个近乎全军覆没、主将被擒的下场？依图之见，恐怕是二将见我军连日不顺，颜良将军新丧，心中已然怯战，甚至……甚至生了其他念头！故而交战之时，故意不肯出力，这才导致大军溃败，将士折损如此惨重！其心可疑，其行可诛啊主公！”
郭图这番话，可谓毒辣至极。将战术失败归咎于将领的个人过失，更将全军覆没的严重后果，影射到将领可能的“异心”上，彻底将高览、蒋义渠钉在了“罪将”的耻辱柱上，也为自己“妙计”的失败找到了完美的替罪羊。
袁绍本就因惨败而惊怒交加，心智已乱，听了郭图这番极具煽动性的诬陷，胸中怒火腾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尤其是“生了其他念头”、“故意不肯出力”这几个字，如同毒针般刺入他多疑的心中！他想起了沮授、田丰的“消极”言论，想起了许攸的“背叛”……难道我河北文武，真的离心离德至此了吗？
“高览！蒋义渠！匹夫！安敢如此！” 袁绍双目赤红，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杯盏乱跳，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我待尔等不满，委以重任，尔等竟敢……竟敢坏我大事！该杀！该杀！”
帐内其他谋士，如审配、逢纪，虽觉郭图之言未免过于武断和推卸，但此刻见袁绍盛怒，也不敢轻易为已然“失败被擒”的将领辩解，只能沉默。文丑则因颜良之死和连番败绩，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只想找刘备军报仇，对于谁的责任并不十分在意。而辛明等武将则是又惊又怒，既为同袍的惨败和被诬感到悲愤，又因局势的恶劣而心生寒意。
就在袁绍怒骂不止、帐内气氛降至冰点之时——
“报——！！！” 一名哨探连滚爬爬、魂飞魄散地冲入大帐，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主公！不……不好了！营门……营门被袭！是高览将军和蒋义渠将军的旗号！他们……他们说是两位将军所部败兵，有紧急军情禀报，守门军校未及细查，刚打开营门……他们就……他们就突然动手杀人夺门！后面……后面跟着大队刘备军！关羽、张合……好多旗帜，杀进来了！！”
“什么？！”
“高览！蒋义渠！果然是贼子！竟敢引刘备军来赚我营寨！我誓将尔等碎尸万段！” 袁绍气得浑身发抖，最后一丝疑虑也被这“铁证”打消，对郭图的诬陷深信不疑，只剩下被背叛的狂怒，“快！文丑！审配！速速率军，给我将这群叛贼和刘备军赶出去！守住大营！”
“末将领命！” 文丑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军情如火，容不得他细想，立刻提起铁枪，冲出大帐。
审配也急忙跟上，一边跑一边嘶声下令：“各营不得慌乱！就近结阵！弓弩手占据高处！亲卫营随我来，堵住缺口！”
然而，刘备军的这次夜袭，岂是仓促之间能轻易抵挡的？
诸葛亮见主公刘备大败高览、蒋义渠而回，便再次献计，用一支兵马利用高览、蒋义渠的旗帜和衣甲，假扮其败兵，前去诈开营门。潜伏在营外黑暗中的关羽、张合、太史慈等主力大将，见袁绍营门已被诈开，便率领养精蓄锐的锐卒，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洞开的营门汹涌而入！
关羽一马当先，赤兔马在火光映照下如同一道红色闪电，青龙刀所向披靡，直插袁军腹地。张合率领所部兵马在人群中卷起腥风血雨，专挑袁军集结之处冲撞。太史慈则率领骑射手，四处纵火，点燃营帐、粮草，制造更大的恐慌。
袁绍大营，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许多士卒只听得四处都是喊杀声、惨叫声，看到火光冲天，营帐倾倒，下意识地便是逃跑，建制完全被打乱。幸好在文丑、审配等人的拼命组织抵抗下，收拢溃兵，结成一个个小的防御圈，逐渐抵挡住了刘备大军的进犯。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喊杀声才渐渐稀疏下来。刘备军见突袭的最大战果已经取得，袁军在文丑、审配等人拼死抵抗下，渐渐重新集结起一些力量，依托尚未被攻破的后营营垒进行顽抗，便不再强行硬啃，在关羽的指挥下，有序地向营外退去，带走了大量缴获的物资，并沿途继续纵火，扩大袁军的损失。
当晨曦彻底照亮这片修罗场时，袁绍在亲兵死死护卫下，从一处尚未起火的偏营中走出，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曾经连绵十数里、旌旗如林的庞大营盘，如今处处是焚烧的残骸、倒伏的尸体、丢弃的兵甲和面如土色、惊魂未定的残兵败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血腥味。
文丑、审配、逢纪等人聚拢到袁绍身边，个个盔甲染血，神色疲惫而惨淡。粗略清点之下，昨夜一战，营中兵马折损超过大半！粮草辎重被焚毁无数！若不是最后关头审配稳住后营，文丑死战抵挡，恐怕连袁绍本人都有性命之忧！
袁绍望着眼前凄惨的景象，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雄心、怒火、猜忌，似乎都被这场惨败的大火烧尽了，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