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惊蛰雷动。
南京武英殿的晨雾尚未散尽,三道八百里加急军报已呈御前。朱慈烺赤足踏地,龙袍未披,指尖抚过何腾蛟新呈的舆图——济南城头龙旗猎猎,但护城河畔新添三座万人冢,每座坟头插着半截断矛。
陛下,何腾蛟血书字字泣血,臣克济南,清军焚粮遁走。然城中掘地三尺,竟埋满火药引线。若非老农王五告密,济南已成火海......附图是清军埋设的地火阵草图,引线直通城中水井。
李定国密信藏在空心竹节里,字迹被硝烟熏黑:
通州已固,臣得汉民三万助守。然鳌拜在太庙梁柱凿孔,灌入火油。更险者,城内八旗兵家眷尽迁入太庙,言汉军若攻,先屠妇孺
最触目是郑森的海战详报,附着半片焦黑的西班牙银币——
渤海再捷!巴达维亚舰队十七艘尽没。然清军学乖了,改用商船载火药撞我铁甲舰。北固二号右舷裂口三寸,幸王大锤急智,以熟铁锻片补之......
朱慈烺将三份军报压在沙盘的济南、通州、渤海三处,忽问:韩赞周,秦老将军灵位可入太庙?
回陛下,老太监垂首,灵位昨夜入太庙西庑,与中山王(徐达)相邻。
朱慈烺解下腰间玉佩,持此玉去龙江船厂,命王大锤将秦老将军灵位拓片嵌入北固二号龙骨。
格物院,巳时三刻,朱慈烺踏进格物院时,宋应星正伏案呕血。
老学士捧着《天工开物》残稿,指尖划过篇新添的注解:......闽铁含硫,遇热则脆。然臣试以三炼熟铁夹生铁,如 三明治法,可成复合铁甲。稿纸角落画着剖面图,三层铁板间夹着竹筋。
陛下!宋应星挣扎欲起,荷兰人断供硝石,臣试以蜀中土硝提纯,制得新式火药......他掀开木箱,露出墨绿色药块,此药遇水不化,名定海神针
朱慈烺拾起药块细看,忽问:王五为何告密?
济南老农,宋应星拭去嘴角血迹,其子死在清军剃发令下。三日前,他见清兵往水井倒火油,冒死爬城墙报信。
皇帝沉默良久,取朱笔在《天工开物》扉页题字:
工者,国之骨;民者,国之本。
骨可碎,本不可失。
他解下龙袍覆在宋应星肩上:传旨:即日起,格物院匠人月俸加三倍。王五授济南县尉,子孙免徭役。
会同馆,未时,荷兰使节范·德·桑德捧着水晶瓶入殿。
瓶中盛着墨绿液体,范·德·桑德恭敬道:此乃巴达维亚火龙水,遇铁即燃。臣愿献配方,换天津港三成关税。
朱慈烺不接瓶子,只取银针试毒。银针未黑,他忽问:贵国在吕宋,可种甘薯?
范·德·桑德一愣:有......亩产二十石。
朱慈烺提笔疾书,朕用三船丝绸、两船茶叶,换你十万斤甘薯种。另加一条——他掷笔冷笑,若巴达维亚总督再助清军,朕让郑森的舰队,把贵国商船全沉进马六甲海峡!
范·德·桑德扑通跪倒:臣愿献清军黄河布防图!多铎决意开金堤口,水淹山东!
羊皮地图展开,黄河南岸标着三处红点——金堤口、铜瓦厢、花园口。朱慈烺指尖停在金堤口:此处河床多沙,水势缓。他要淹的不是山东,是朕的御驾亲征路!
武英殿暮色四合,史可法捧沙盘入殿。
陛下,老阁老声音发颤,清军在金堤口聚民夫三万,日夜掘堤!
朱慈烺却拈起三枚棋子:
黑子落济南:何腾蛟佯装中计,退守泰山。实则暗掘地道,引汶水灌金堤口!
白子压通州:李定国以太庙妇孺为饵,诱鳌拜开彰义门受降。待城门开时,死士混入夺炮台!
赤子点渤海:郑森率铁甲舰直扑大沽口,用火龙水焚清军水师。但......他顿了顿,只许击溃,不许全歼。留多铎一条退路。
史可法愕然:陛下欲放虎归山?
虎已无山。朱慈烺将秦良玉灵位拓片按在沙盘的北京位置,多铎若退,必走山海关。朕在关外埋了颗棋子——他揭开暗格,露出辽东密报,尚可喜的旧部,已暗中归附。
窗外惊雷炸响!春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南京城头的积雪。朱慈烺立于阶前,看雨中长江浩荡。韩赞周捧着铜盆趋近:陛下,该祭旗了。
盆中雨水映着闪电。朱慈烺将王五告密的竹筒、宋应星的《天工开物》残稿、范·德·桑德的火龙水投入水中。三件器物沉底时,水面倒映出三路大军的动向:
东路:何腾蛟部在泰山暗掘水道,汶水悄然改道;
中路:李定国死士混入运粮队,车底暗藏定海神针火药;
北路:郑森舰队破浪北上,船艏架着新铸的弘光六年火箭炮......
陛下!韩赞周忽指北方,流星!
紫微垣中,一颗赤星划破夜空。朱慈烺解下玉玺,重重按在黄绫圣旨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多铎掘黄河、焚太庙、戮妇孺,天理难容!
朕以仁义之师,行天罚之事。三月十五,王师渡河之日,胡尘尽扫之时!
玉玺印泥在雨水中晕开如血。他挥剑斩断披风,锦缎随春汛北去。雨幕中,千里外的泰山、通州、渤海......同时燃起冲天烽火。
龙旗所向,山河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