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烈铁锈和血腥味的空气，像无数根细针，瞬间刺入我的鼻腔和肺叶。我几乎是摔进仓库内部的，手机脱手飞出，微弱的手电光柱在黑暗中疯狂地跳动、旋转，最终撞在某个坚硬的东西上，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混合着刺骨的寒冷和那股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浓烈的防腐剂、陈旧干涸的血腥、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泥土和腐败气息的草药味——瞬间将我吞没。
我蜷缩在冰冷、布满灰尘和不明粘稠物的地面上，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呼吸。刚才钻通风口时被锈铁片划破的手臂和小腿，此刻才后知后觉地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不能动！不能出声！陈姨就在这里面！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尖叫。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死寂。
绝对的、压迫耳膜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只有我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里奔流的轰鸣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低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巨大冰柜压缩机工作的声音，又像是某种更阴沉的背景音。
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适应。过了好一会儿，借着通风口方向透进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天光（外面还在下雨），加上仓库深处某个方向隐约传来的、极其昏暗的光源（可能是应急灯？），我才勉强能分辨出一些巨大物体的轮廓。
我正身处一个极其空旷、高耸的空间。空气冰冷刺骨，比外面下雨的夜晚还要冷上许多，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库。
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冰冷的白色哈气。我挣扎着，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爬动，摸索着找到了掉在不远处的手机。屏幕摔裂了，但万幸还能亮起微弱的光。我不敢开手电，只用屏幕那点微光，勉强照亮眼前一小块区域。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积着厚厚的灰尘，上面布满了凌乱的拖拽痕迹和……深褐色的、干涸的污渍？那污渍的形状不规则，边缘发黑，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味。是血。大量的、陈旧的血迹。
我胃里一阵翻搅，强忍着恶心，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朝仓库深处那点昏暗光源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我听来却如同惊雷。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随着靠近，那昏暗光源的轮廓渐渐清晰。是一盏瓦数极低的、悬挂在几根粗大管道下方的白炽灯泡，外面罩着布满油污和灰尘的铁丝网罩。它发出的光晕惨淡昏黄，仅仅能照亮下方一小片区域。
而那片区域，足以让我血液冻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巨大的、银灰色的立式冰柜！它们像沉默的金属棺材，并排矗立在昏黄的光晕边缘，柜体表面凝结着厚厚的白霜。
冰柜旁边，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形状怪异的容器——有半人高的、粗陶质的深褐色大瓮，瓮口被厚厚的油布和麻绳紧紧封住；也有像是医院里废弃的、巨大的不锈钢消毒桶，桶壁上沾满了可疑的深色污渍。空气中那股浓烈的防腐剂和草药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冰柜旁边的工作区域。一张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台子，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工具。
不是厨房用具。是……闪着寒光的、造型奇特的刀具！
有弯钩状的剔骨刀，有沉重的斩骨斧，有细长尖锐的放血锥……它们随意地插在一块同样沾满深褐色污渍的木桩上。台子边缘，还放着几个刻满了诡异符号的金属杵臼，里面残留着一些暗绿色的、糊状的草药渣滓。
那些符号扭曲怪异，像纠缠的蛇，又像某种古老而邪恶的文字。它们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我的目光，被铁皮台子下方一个敞开的、巨大的塑料收纳箱吸引。借着昏黄的光线，我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是“肉”。
大块大块的、被冷冻得硬邦邦的、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惨白中透着暗红淤血的“肉块”！它们被随意地堆叠在箱子里，形状……绝非正常的牲畜胴体切割！有的带着清晰的、属于人类肢体的关节轮廓！有的边缘呈现出撕裂状，能看到包裹在冻肉里的、灰白色的……筋膜和疑似断裂的骨茬！
“呕……” 巨大的视觉冲击和浓烈的血腥防腐剂气味混合，让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捂住嘴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干呕声，身体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
老张……那些消失的常客……这就是他们的“归宿”？！这就是“老陈记”汤底那“独特鲜香”的……真正来源？！
恐惧和愤怒像两条毒蛇，噬咬着我的心脏。我颤抖着手，想掏出手机，哪怕只是拍下这地狱般的景象一角作为证据。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水滴声，从冰柜方向传来。
我浑身一僵，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连呼吸都屏住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却不敢眨眼。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那低沉的嗡鸣声和我自己疯狂的心跳。
是错觉吗？
不！
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微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划过金属表面的声音？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目光死死盯向那几个巨大的冰柜。其中一个冰柜的柜门下方……似乎……没有完全关严？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透出里面更深的、幽蓝色的冷气。
难道……里面……还有……活物？！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瞬间超越了对陈姨的恐惧！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脊背撞在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上。我猛地回头，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到那是一排巨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木架。架子很高，一直延伸到仓库黑暗的顶部，上面堆满了各种看不清的杂物。
水滴声和刮擦声没有再响起。但那道没有关严的冰柜缝隙，像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恐怖。我该怎么办？靠近查看？不！绝对不行！逃？通风口在另一边！
就在我陷入极度恐慌、进退维谷之际——
吱嘎——！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猛地从仓库侧门的方向传来！是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陈姨回来了？！
巨大的惊恐像电流般窜遍全身！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我像一只受惊的壁虎，手脚并用地扑向旁边那排巨大的木架！架子底部和地面之间，有一道狭窄的、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缝隙！我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道缝隙最深处、最黑暗的角落拼命钻了进去！
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地，蜷缩成一团。木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呛得我几乎要咳嗽出来，我死死捂住口鼻，眼泪被呛得直流。视线被前方的杂物和灰尘阻挡，只能透过架子底部几道狭窄的缝隙，勉强看到外面昏黄灯光笼罩的区域。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节奏。是陈姨！
她走进了那片昏黄的光晕里。手里依旧提着那个沉重的黑色袋子。她似乎没注意到角落木架下多了一个人形的灰尘痕迹（我爬进来时留下的），径直走向那个敞开的、装着恐怖冻肉的塑料收纳箱。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连颤抖都忘记了。
陈姨放下袋子，弯腰看了看箱子里的“肉”，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走到那个没有关严的冰柜前。
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要打开它？！
陈姨伸出手，不是去打开冰柜门，而是……用力地将那道细微的缝隙狠狠压紧！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粗暴。冰柜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老实点。” 她对着冰柜，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说道。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冰柜里……真的有东西？！而且……它似乎……在动？！
极致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和思维！
陈姨说完，不再理会冰柜，转身走向那张铁皮工作台。她打开带来的黑色袋子，从里面拿出……几把同样闪着寒光的、造型奇特的刀具！还有一些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浓郁草药味的深绿色块状物。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将刀具在木桩上重新摆放，将草药块放进那个刻满诡异符号的金属杵臼里，拿起沉重的金属杵，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捣了起来。
笃……笃……笃……
沉闷的捣药声，在死寂冰冷的仓库里有节奏地响起，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昏黄的灯光下，她佝偻着背捣药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布满污渍的墙壁上，扭曲成一个巨大而怪异的、如同巫婆般的剪影。
我蜷缩在冰冷、狭窄、布满灰尘的缝隙里，身体因为极度的寒冷和恐惧而麻木。陈姨那冰冷的“老实点”，那沉闷的捣药声，那墙壁上扭曲的剪影，还有鼻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防腐剂和草药混合的死亡气息……构成了一幅比噩梦中更加真实、更加令人绝望的地狱图景。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只祈祷她捣完药就离开，祈祷她不要发现通风口的异常，不要……发现我。
就在我精神紧绷到极限，几乎要崩溃的时候——
笃！
最后一声沉闷的捣药声响起。陈姨停下了动作。她将捣好的、墨绿色的粘稠药糊仔细地刮进一个陶罐里封好。然后，她开始收拾工具。
她似乎准备走了！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下一秒就被彻底浇灭！
陈姨收拾好东西，提起那个变轻了一些的黑色袋子，却没有立刻走向侧门。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视着整个仓库内部。最终，那目光……似乎停留在了我藏身的这排巨大木架的方向！
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