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同风暴,席卷着大脑。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太阳穴上,视野被撕裂成旋转的、闪烁的雪花点。青铜面具上那对黑洞洞的“眼睛”,在歪斜的手电光晕边缘,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冰冷的、非人的恶意,死死地“钉”在我的意识里。那不是看,是某种更深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侵蚀。
“呃…啊…” 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呻吟。我蜷缩在冰冷刺骨的灰尘里,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那面具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冷毒液,顺着视线疯狂涌入,搅动着脑髓,撕扯着神经。
无数破碎、扭曲、毫无逻辑的画面在意识深处爆炸开来:血色的天空、无声哀嚎的扭曲人形、无尽坠落深渊的失重感……还有,一张模糊的、带着诡异冷笑的……我自己的脸?
这感觉比摔伤更痛苦百倍!是精神上的凌迟!
“滚开!” 我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石室里回荡,带着绝望的破音。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如同天籁(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惊雷),猛然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谁?谁在那儿?!”
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惊疑、恐惧,还有一丝强装的镇定。声音是从甬道的方向传来的!
有人?!这鬼地方还有别人?!
巨大的震惊瞬间压倒了脑中的剧痛和幻觉!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强行注入的强心针,让我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抬起头,循声望去。
手电筒还躺在几步外的灰尘里,光束斜斜地照亮一角堆满腐朽木器的角落。而甬道入口处,几道新的、晃动的手电光束刺破了黑暗,如同探照灯般在石室入口处扫射!
光柱首先扫过瘫软在地、狼狈不堪的我,停顿了一下,显然被我的样子惊住了。随即,光束迅速移开,紧张地扫视着整个石室内部——布满灰尘的地面、散落的腐朽器物、角落里的金属碎片……最后,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我面前不远处,那个半埋在灰尘里、只露出狰狞上半部的青铜面具上。
“老天爷……” 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略显油滑的男声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这……这啥玩意儿?看着邪性得很!”
“别乱动!”另一个年轻些、但明显更沉稳冷静的男声立刻喝止,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的光束牢牢锁定在面具上,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紧接着,第三个手电光加入了进来。这束光的主人似乎更加谨慎,光束在面具和我之间来回移动,最终聚焦在我身上。借着三道光束交错的光亮,我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一共三个人。
离得最近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穿着沾满泥浆的冲锋衣,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情和一种市井的圆滑感。刚才那个带口音、说“邪性”的显然就是他。
在他身后半步,站着一个年轻人,大概二十七八岁,身形挺拔,背着专业的登山包,手里拿着一个明显是专业级的强光手电和一台单反相机(镜头盖掉了,机身也沾满泥污)。他面容英俊,但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充满了警惕和审视,正牢牢盯着我。刚才喝止“别乱动”的就是他。
最后面,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破损眼镜的男人。
他穿着同样狼狈不堪的户外装,但气质明显不同,带着一种学者的书卷气,只是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镜片后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青铜面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他的手电光就是在我和面具之间移动的那个。
这三个人,和我一样,浑身湿透,沾满泥泞和枯叶,显然也是经历了一番狼狈的挣扎才到达这里。
“喂!你!还活着吗?”那个敦实的中年男人(老吴?)用手电光晃了晃我的脸,语气带着试探。
剧痛虽然稍缓,但大脑依然像被搅过的浆糊,眩晕和强烈的恶心感挥之不去。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水……”
那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王哲?)反应最快,立刻解下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几步跨到我面前,蹲下身。他没有贸然靠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将水壶递过来,眼神依旧锐利地审视着我:“慢慢喝。你是谁?怎么掉下来的?”
冰凉的清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我贪婪地喝了几口,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虚弱沙哑:“林……林宴……旅游Up主……暴雨,迷路,摔下来的……” 我指了指剧痛的右腿和擦伤的额角,又指了指甬道上方,“上面……裂谷……藤网断了……”
“Up主?”王哲眉头微挑,似乎有些意外,但警惕并未放松。“我们也差不多。我是王哲,野外摄影师。这位是吴向导,本地人,叫他老吴就行。”他指了指那个敦实男人。老吴对我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眼神却还在警惕地瞟着四周,尤其是那个青铜面具。
“这位是张教授,地质学家。”王哲指向最后面那个戴着破眼镜、依旧死死盯着面具的男人。
张教授像是被惊醒,猛地收回目光看向我,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恍惚和……不易察觉的失望?似乎我的存在打断了他对那面具的专注研究。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声音有些干涩沙哑:“林…林小姐?你…你还好吗?腿伤怎么样?” 他的关心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面具。
“右腿……可能骨折了……左臂也疼……”我喘息着回答,努力想支撑起身体,但剧痛让我又跌坐回去。
“别乱动!”王哲立刻阻止我,他放下水壶,小心地靠近,动作专业地检查了一下我的右腿和左臂,“腿肿得很厉害,骨头可能有问题。手臂是软组织挫伤。你需要固定。”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急救包和一卷弹性绷带。
老吴也凑了过来,帮忙扶着我,嘴里念叨着:“作孽哦……这鬼天气……这鬼地方……我就说那条小路不能走!张教授非说……”
“行了老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王哲打断他,语气严厉。他动作麻利地帮我的右腿做了简单的固定,又处理了额角的擦伤。他的手法很专业,带着一种临危不乱的镇定,让我稍稍安心了一些。至少,暂时不是一个人了。
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张教授却一直游离在边缘。他不再看面具,反而用手电光仔细地照射着石室的墙壁、地面,尤其是那些散落的金属碎片和腐朽的木器残骸。
他甚至还蹲下身,不顾肮脏,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灰尘,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狂热,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这开凿痕迹……这壁画的风格……还有这些金属碎片的冶炼工艺……完全不属于已知的任何朝代……甚至……不属于这片大陆已知的任何一种古文明特征!”
他猛地抬起头,手电光扫过我们三人,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病态的潮红,“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失落的地下文明遗迹!一个从未被历史记载的……‘幽墟’!”
“幽墟?”老吴打了个哆嗦,“张教授,这名字听着就瘆得慌!管它啥文明,咱现在得想法子出去啊!这地方邪门得很!刚才在上面,我就觉得……”
他的话没说完,王哲已经处理好了我的伤处,站起身,脸色凝重地打断了老吴的抱怨:“张教授,你的发现很惊人,但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首要任务是找到出路。林小姐需要尽快就医。” 他看向我,“能动吗?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地方……让人很不舒服。”
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气息,浓烈的腐朽甜腻味,还有刚才面具带来的恐怖体验,让我对王哲的话深表赞同。我用力点头:“我……可以爬。” 虽然每动一下都痛彻心扉,但离开这个放着诡异面具的石室,吸引力压倒了一切。
“好,”王哲果断地说,“我和老吴扶着你。张教授,麻烦你在前面探路,注意安全。”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张教授状态的不对劲,把他安排在相对安全的“开路”位置。
张教授似乎还有些不情愿,目光恋恋不舍地扫过那个半埋的青铜面具,但在王哲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还是点了点头,拧亮手电,率先走向石室通往更深处的另一个甬道入口。
老吴和王哲一左一右搀扶起我。身体的重量压在伤腿上,瞬间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直流。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我,咬着牙,一步一挪地跟上。
就在我们即将离开这个石室,踏入更深邃的甬道时,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手电光已经移开,那狰狞的青铜面具重新隐没在厚厚的灰尘和浓重的阴影里。只有那对黑洞洞的“眼睛”方向,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注视感”,穿透黑暗,烙印在我的背上。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快走……”我声音发颤地催促。
甬道比之前那条更加宽阔,倾斜向下。空气更加冰冷,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也越发浓郁,几乎令人窒息。手电光束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巨大空间中显得如此微弱。
我们艰难地前行着。沉默笼罩着四人,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衣物摩擦声和我压抑的痛哼在死寂中回响。每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对未知的恐惧,对出路的迷茫,以及……这个巨大“幽墟”本身带来的、无声的压迫感。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带路的张教授突然停住了脚步,手电光束凝固在前方。
“怎么了?”王哲警觉地问,扶着我的手也紧了紧。
张教授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几秒钟后,他才用一种干涩的、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绝望的声音,缓缓说道:
“路……没了。”
光束尽头,不再是延伸的甬道,而是一面巨大的、光滑的、布满凿痕的岩壁。
一堵……彻底封死的墙!
我们唯一的、向下的出路,被堵死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