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碎裂的脆响裹着冷风灌进密室时,白桃后颈的汗毛先竖了起来。
她的指尖还停在银针囊的流苏上,那是用白芷生前绣的并蒂莲纹样,此刻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
缩到我身侧。她对着小梅的耳尖轻声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调,像浸在凉水里的琴弦。
小梅的手指立刻勾住她衣角,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三天前秦淮河畔的血还在这丫头梦里渗着,白桃昨晚替她擦额角冷汗时,听见她梦呓里反复唤。
屋顶的窟窿里坠下三道黑影,黑袍下摆沾着新泥,短刀在香灰里划出幽蓝反光。
白桃一眼认出刀鞘上的云雷纹——天机会的标记,和刺杀白芷时那把刀一模一样。
护好后颈。她反手按在小梅后颈大椎穴上,指腹微微发力,这是中医里宁神定惊的手法。
小梅的呼吸果然缓了些,可下一秒,最左边的刺客突然欺身而上,短刀直取小梅咽喉。
白桃的银针比刀更快。
两枚从指缝弹出,精准钉入刺客喉结两侧人迎穴——这是她改良的麻药针,混合了曼陀罗和钩吻的汁液,刺中后三息必麻。
刺客的刀在半空顿住,喉结滚动着发出嗬嗬声,踉跄两步栽倒时,刀尖擦着小梅耳际划过,在砖墙上刮出火星。
快往密道退!白桃拽着小梅往神像后挪,余光瞥见右侧刺客的刀尖闪着暗紫——淬了毒。
可小梅的脚步突然顿住,后腰撞上冰凉的神像底座,那刺客竟绕到了她身侧,铁钳似的手扣住她手腕:白芷之女,等你多时了。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白桃太阳穴。
三天前白芷咽气前,手里攥着半枚青铜钥匙,血把字铭文泡得发红,她说天机会...有内鬼,话音未落,瓦砾就砸穿了雨棚。
原来他们要的不是钥匙,是钥匙的主人。
合谷穴。白桃默念着,银针已经刺入刺客手腕横纹下两寸。
这是手阳明大肠经的要穴,刺中后整条手臂会像被抽了筋。
刺客痛呼一声松开手,小梅的手腕上立刻浮出青紫色指痕。
白桃借着这个空当扫了眼道观布局:风神像背后的转轴落着薄灰,铜锈呈螺旋状——和祖父笔记里巽卦机关,风引为路的描述分毫不差。
低头!她把小梅按在身侧,银针尾端卡进转轴缝隙。
指尖触到铜锈的瞬间,记忆突然翻涌:十六岁那年,祖父在药庐里用陈皮当卦象,说巽为风,风无常形却能破局,当时她只当是医理,如今才明白,这破的是机关。
转轴转动的闷响混着刺客的脚步声逼近。
白桃咬着牙加力,铜锈簌簌落在手背上,像极了三年前停尸房里陆九发梢的血珠——他当时说白法医的银针,比验尸刀更利,现在想来,倒像是提前埋下的暗号。
轰——
地板裂开的震动震得香炉里的香灰四溅,露出斜向下的滑道。
白桃拽着小梅跃入时,瞥见最后一名刺客的刀尖已经擦到她后襟。
滑道里的风灌进领口,小梅的惊呼被风声撕碎,白桃数着心跳:七秒下落,三秒缓冲,这是祖父笔记里巽卦三变的第一变,滑道尽头该是...
两人摔在草垫上时,白桃的手肘先垫在小梅身底。
她迅速摸向腰间银针囊——还好,没丢。
抬眼时,石壁上的刻图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环绕,中间三条红线交叉,标着龙脉三眼。
清凉山、燕子矶、秦淮河。白桃摸出油皮地图对照,指尖在坎卦眼上顿住,坎为水,清凉山后有古泉,是龙脉水眼;艮为山,紫金山的地脉...
姐姐!小梅的声音带着颤音,她蹲在角落,手里捧着个木盒,盒盖内侧刻着天机会的云雷纹。
白桃凑过去时,闻到盒里飘出陈墨味——是密信。
金陵城北清凉山寺庙,已布置妥当,待命行动。她念到最后一个字时,后槽牙咬得发酸。
天机会的内应比他们想象中更深,连寺庙这种清净地都成了据点。
小梅的手指戳着信末的署名:内应...难道陆九哥哥说的内鬼,在寺庙里?
白桃没回答。
她听见了,石室另一侧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混着铁器刮墙的刺响——是刺客追来了。
滑道机关只能挡一时,天机会的人既然能找到道观,自然能找到这里。
把信收进怀里。她扯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小梅,银针在指缝间转了个花,等会我引开他们,你往左边石壁摸,摸到凸块就按,那是...祖父说的巽卦生门
我不要分开!小梅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团墨渍,白芷姑姑就是分开后...姐姐,我怕。
白桃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小梅时,她缩在停尸房的装尸袋里,浑身沾着白芷的血,却咬着牙没哭。
现在这眼泪,倒让她想起陆九说过的话:太干净的孩子,在这世道活不长。可她还是伸手抹了把小梅的脸,说:别怕,我银针囊里有二十四根针,够扎二十四个人。
脚步声更近了。
白桃把小梅推到石壁后,自己站在石室中央,银针在掌心焐得发烫。
她望着石壁上的巽卦三变图,突然笑了——巽为风,风虽无形,却能借势。
等会她要让这些天机会的人知道,这风里藏的,不只是银针,还有...
出来!
铁门被踹开的巨响里,白桃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摸了摸心口——那里还揣着字卷轴,半撇硌得生疼。
等解决了这些人,她得去城北清凉山,找那座香火稀落的寺庙。
陆九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安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