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银针扎进第三个刺客手腕时,血珠溅在石壁上,像颗暗红的朱砂痣。
她听见身后传来石门闭合的闷响——小梅终于触发了巽卦生门。
“追!别让那丫头跑了!”为首的刺客举着短刀扑过来,刀光映得白桃眼尾发疼。
她反手将最后一根银针钉入对方肩井穴,那人闷哼着栽倒,却仍死死攥住她的衣角。
白桃咬着牙扯开布料,血腥味突然漫进鼻腔——是方才被划破的手背在渗血。
“姐姐!”
石壁后传来小梅带着哭腔的轻唤,混着石屑簌簌掉落的声响。
白桃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退到了生门前。
她抓过刺客腰间的煤油灯扔进石室,火舌舔着霉斑遍布的墙皮腾起,映得那些“巽卦三变”的刻痕忽明忽暗。
“走。”她扯过小梅的手,两人钻进狭窄的生门地道时,身后传来刺客撞门的巨响。
地道里霉味呛人,小梅的手指凉得像冰,却死死攥着怀里的木盒。
白桃数着步数,第七步时摸到地道顶的凸起——这是祖父笔记里提过的“转风穴”。
她按下去,头顶的青石板咔嗒翻转,冷冽的风裹着雪粒子灌进来。
“到清凉山了。”白桃抹了把脸上的雪,抬头看见半山上飞檐翘角的寺庙,“那封信说的,就是这里。”
清凉山的雪下得很细,像撒了把盐在灰扑扑的瓦当上。
白桃扶着小梅跨过寺庙斑驳的门槛时,佛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供桌上的苹果干得像块老树皮。
“今日佛诞,怎么连香客都没有?”小梅小声问,手指绞着白桃的衣袖。
白桃没答话,她的目光正顺着地砖游走——青石板的接缝处,隐约能看出三爻的卦象。
“坎卦。”她蹲下身,指尖抚过第三块砖的凹痕,“坎为水,六爻皆阴,是龙脉水眼的镇位。”
小梅想起白桃昨夜在破庙翻的那本《地脉考》,忙从怀里摸出块羊脂玉简残片。
玉片边缘刻着云雷纹,是白芷临终前塞给她的“钥匙”。
她蹲在白桃身边,将玉片对准凹痕——咔嗒一声,像块拼图严丝合缝嵌了进去。
佛殿西侧的石壁突然发出闷响,石屑扑簌簌往下掉,露出半人高的石阶。
寒气裹着潮湿的土腥气涌出来,小梅打了个寒颤:“姐姐,下面...”
“敌人比我们早到了。”白桃从腰间取下银针囊,用牙齿咬开蜡封的瓷瓶,往银针上抹了层淡蓝色药粉——这是用雪上一枝蒿和冰蟾毒配的“寒霜药”,扎中穴位能让敌人半边身子发麻。
石阶往下二十三级时,霉味变成了铁锈味。
白桃的煤油灯照亮密室的瞬间,两人同时倒抽冷气——正中央的石台上,嵌着块黑黢黢的玄石,表面爬满暗红的纹路,像凝固的血。
“阴石。”白桃的声音发紧,她伸手碰了碰玄石,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到心口,“《地脉志》说,用至阴之石镇在坎卦眼,能抽干龙脉的生气...日本人要断金陵的气数。”
小梅的指甲掐进掌心:“那我们要...”
“嘘。”白桃突然按住她的嘴。
密室的石门不知何时闭合了,黑暗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像是有人从梁上跳下来。
“白桃姑娘,别来无恙。”
苍老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白桃的煤油灯转向——穿绛红袈裟的寺庙主持站在石阵边缘,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你祖父白景明当年画这卦图时,可曾说过,他也是天机会的人?”
血冲上头顶的瞬间,白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卦图是护宝图”时眼里的光;想起陆九从上海寄来的密报,说天机会是日本扶持的汉奸组织。
这些碎片在脑子里撞成一团,直到主持的冷笑刺进耳膜:“怎么?不敢信?你以为他为何能在日本人眼皮底下藏着卦图?”
“姐姐!”小梅的惊呼让白桃回神。
她看见住持身后转出四个黑衣男人,手里的短刀泛着冷光。
白桃的拇指摩挲着银针尾端的八卦纹——巽为风,风无定形却能借势。
她突然抬手,银针破空射向石阵的巽位。
“叮”的一声,银针扎进阵盘的凹槽。
石阵突然发出轰鸣,玄石剧烈震动,暗红纹路里渗出黑血般的液体。
密室顶部的青砖咔咔裂开,寒风裹着冰碴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四个男人被吹得踉跄后退,住持的袈裟被掀得猎猎作响。
“抓阴石!”白桃拽着小梅扑向石阵。
玄石表面的寒意几乎要冻穿手掌,小梅咬着牙抱起它,冰碴子砸在她后颈,疼得眼泪直掉。
“别让她们跑了!”主持的怒吼混着刀剑相撞的脆响。
白桃反手甩出三根银针,分别扎中最近的两个男人的曲池穴和一个的足三里——寒霜药生效的瞬间,那三人的手臂和右腿开始抽搐。
“走!”白桃护着小梅往石门跑,玄石的寒气透过小梅的棉衣渗进她后背,像块烧红的烙铁。
石门在她们身后轰然开启时,白桃听见住持撕心裂肺的喊:“阴石没了,龙脉眼就镇不住!你们会毁了金陵——”
“放屁!”白桃头也不回地骂,“毁金陵的是你们这些汉奸!”
雪不知何时停了。
白桃和小梅冲出寺庙时,山风卷起她们的衣角,吹得额前的碎发乱飞。
小梅怀里的玄石还在渗着寒气,可白桃却觉得浑身发烫——刚才主持的话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姐姐,看那边。”小梅突然拽她的袖子。
山道上,一个穿墨绿大衣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他的礼帽压得很低,可那挺拔的肩线、微跛的左腿——是陆九。
白桃刚要喊他的名字,却见那人抬起头。
冬日的阳光正照在他脸上。
陆九惯常温和的眉眼此刻却弯成陌生的弧度,嘴角的笑意像把淬了毒的刀。
白桃的脚步顿在原地,怀里的银针囊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山风卷着几片残雪掠过两人之间,模糊了那个身影的轮廓。
可白桃清楚地看见,陆九的右手,正搭在大衣内袋的枪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