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万兽谷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墨渊眉宇间的冷冽。
他并未返回居所，而是直接现身于丹堂正殿。
值守的弟子见他突然出现，周身气息沉凝，皆是一惊，慌忙躬身行礼：“谷主！”
墨渊并未理会，目光如电，扫过殿内略显惶恐的几名执事弟子，最终落在一名眼神闪烁、额角见汗的矮胖弟子身上——正是昨夜那声音略显紧张之人，名为赵五。
“赵五。”
墨渊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丹堂大殿，“昨日西边栖霞坡所用饲灵丹，由谁经手调配？”
赵五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嗫嚅着，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旁边一名年纪稍长的执事弟子见状，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谷主，昨日栖霞坡的饲灵丹，是……是赵师弟与钱师弟一同负责领取并分发的。”
他口中的钱师弟，便是昨夜那声音沙哑之人。
“钱禄何在？”
墨渊声音更冷。
“钱师弟……钱师弟今早告假，说……说家中忽有急事，已离谷半日了。”
那执事弟子声音愈发低了。
跑了？
墨渊眼底寒光一闪。
果然做贼心虚。
他昨夜留下神念印记，本欲放长线，没想到对方如此警觉，或者说，其背后之人反应如此之快。
他不再追问，转而道：“将所有接触过昨日那批饲灵丹的弟子，全部带到执法堂偏殿，隔离问询。丹堂库房即刻起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待本座亲自查验。”
命令一下，整个丹堂顿时一片肃杀。
赵五面如死灰，几乎瘫软在地，被两名执法弟子架起拖走。
其余弟子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墨渊转身，大步走向库房。
他不需要确凿的证据，昨夜亲耳所闻，亲身体验那情毒引子的诡异，加之钱禄的仓皇逃离，足以说明一切。
他此刻心中翻涌的，并非被背叛的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凛然。
万兽谷是他一手建立，视为家园，如今却从内部被蛀蚀。
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他还未化形时，小心翼翼藏在祝只安袖中，感受着人类世界的复杂与疏离。
那时他便知，信任易碎，人心难测。
同一时分，剑宗仙府，外门区域却是一派与往日无异的晨练景象。
赵明河手持木剑，在演武场上与几名同门切磋，剑风凌厉，引得不少同期弟子侧目。
柳烟儿站在场边，双手紧张地交握着，目光紧紧追随着赵明河的身影，眼中满是倾慕与担忧。
她今早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水绿色裙裳，发间那枚紫晶花簪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赵师兄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听说上次任务回来，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旁边有女弟子小声议论，语气带着羡慕。
“是啊，柳师妹真是好福气，能得赵师兄青眼。”
另一人附和道。
柳烟儿闻言，脸颊飞起红霞，心中甜意更浓。
她只觉得近日来，自己对赵师兄的依恋愈发深重，一刻不见便觉心慌，见了面又忍不住想靠近，那份情愫如同藤蔓，在她心间疯狂滋长。
她并未察觉，自己眼底那抹幽光，在她情绪激荡时，变得愈发明显。
不远处，一棵古松的阴影下，一名身着普通弟子服饰、气息内敛的执法堂弟子，正看似随意地倚树而立，实则将柳烟儿所有的神态举止，乃至她与周围人的对话，都清晰地纳入眼中与耳内。
万兽谷，执法堂偏殿。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被带来的数名丹堂弟子惴惴不安地站在下方。
墨渊高坐主位，并未立刻审讯，而是闭目凝神，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约莫一炷香后，殿外传来破空之声。
一道清冷孤绝的剑光落下，显出凌霜的身影。
她依旧是一身执法堂银边黑袍，空荡的左袖用一枚银环固定，右手握着一枚闪烁着微光的玉简。
“凌霜长老。”
墨渊睁开眼，微微颔首。
凌霜步入殿内，目光扫过下方惶恐的弟子，直接将玉简递给墨渊：“林师兄传来的讯息，已初步查明，外门弟子柳烟儿所赠丹药，瓶身残留气息与截获的情蛊卵同源。她本人心神已受轻微影响，表现为情愫过度放大，暂未发现主动害人迹象。赠药来源，指向数月前一次宗门小比后，万药宗来访弟子所谓的‘慰问赠礼’。”
墨渊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内容与凌霜所言无误。他看向凌霜，沉声道：“我谷中情况类似。饲灵丹中被掺入‘引梦花’粉末及一种更为隐蔽的情毒引子，能诱发并扭曲生灵情志。一名涉事弟子已逃逸。”
凌霜眼神一凝：“又是万药宗！手段愈发阴毒，竟连妖兽也不放过。”
她顿了顿，看向墨渊，“你待如何？”
墨渊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他目光如刀，再次看向下方瑟瑟发抖的赵五：“赵五，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道出实情，指出同党，或可从轻发落。若再冥顽不灵……”
他未尽之语中的寒意，让赵五瞬间崩溃。
“谷主饶命！谷主饶命啊！”
赵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是钱禄！是钱禄勾结了万药宗的人！他们许诺给我们能快速提升修为的‘增元丹’和大量灵石！那引梦花粉末是钱禄弄来的，他说……说只是让妖兽们闹一闹，不会出大事……小的，小的一时鬼迷心窍……”
增元丹？
凌霜与墨渊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又是万药宗的丹药！
这东西，恐怕不止在万兽谷和剑宗外门流传。
“与你二人接头的万药宗之人，是谁？如何联系？”
墨渊追问，声音冰冷。
赵五哆嗦着摇头：“不……不知道具体是谁，每次都是钱禄单独去谷外三十里的黑风林交接，对方每次都蒙着面，气息很阴冷……”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指向却愈发清晰。
墨渊挥手，让人将赵五带下去严加看管。
他看向凌霜，语气沉重：“凌长老，看来你我两处发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万药宗所图非小。”
凌霜点头，清冷的脸上寒意更盛：“此事需立刻禀明掌门与祝师兄。墨渊谷主，你这万兽谷，需得好好清理一番了。”
“自然。”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这万兽谷，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顿了顿，看向凌霜，“还需劳烦凌长老，将剑宗内部，尤其是接触过万药宗赠丹的弟子，也仔细筛查一遍。”
“分内之事。”
凌霜应下，转身化作剑光离去，她需立刻返回剑宗，部署下一步行动。
墨渊独自立于殿中，望着殿外逐渐升高的日头，心中却无半分暖意。
山雨欲来，这平静许久的仙界，怕是又要掀起波澜了。
而他，绝不会让预知梦中的惨状，成为现实。